时值六月,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雪雁手执蒲扇却仍旧止不住额头断断续续沁出的汗珠,闻着纱窗外的蝉鸣更觉烦躁,不禁埋怨起酷暑。进了屋合上门细细瞧了眼花纹方形壶内盛着仅有的几块冰块,心里升腾起一股忿意。不一会儿芳景端来一碗酸梅汤,雪雁挥着蒲扇撇撇嘴问道,“怎么没有冰酪?”
芳景将托盘往后手恭敬地站在一旁回话,“内务府传话来,近日冰室之贮藏甚少,奴婢去要了三回都不曾多一块。”待芳景离去,雪雁将青花瓷碗端到书桌旁,见尹灵素埋头只顾临摹蝇头小楷便脱口道,“瞧瞧,冬日里炭火少,主子好歹熬过了。如今盛夏难耐,连冰块也少了。这分明是有意与主子过意不去,若有一日主子腾达了,奴婢必定好好痛训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尹灵素稍停笔,抬头一笑道,“你这是做什么,他们也不过是遵守本分听从主子的话,这与他们有何干系。况且心静自然凉,何必在意。想来穷苦人家还在为生计而发愁,你我虽谈不上珍馐美食,却也不必为腹中担忧。”
雪雁听得这一番话,自知驳不过主子反要上了她的道便将蒲扇挡在前头,“得得,奴婢自讨没趣。”接着声若蚊蚋渐至无声,“只怕有一日被人害了,还在那痴痴为人诵经呢。”尹灵素放下毛笔拿起宣纸细看,可惜少了份男儿的刚毅。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帘卷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雪雁接过宣纸细细吟来,“什么绿肥红瘦,奴婢可不曾见过。”尹灵素喝下一口酸梅汤忍不住笑了呛了一口,抽出袖间的木兰方巾擦拭后笑着道,“‘绿肥红瘦’,无限凄婉,却又妙在含蓄,短幅中藏无数曲折。”
雪雁听了更觉脑中嗡嗡作响,忙甩手大声道,“罢了罢了,我怎又说这话。只怕那易安居士若是听见我方才的话,也要笑话我了。想来我与这之乎者也今生无缘,来世再续。”话毕二人皆开怀大笑,笑声还未止住便听得虚掩的门被霍地推开。
屋内顿时人多了起来,萧妍秋、楚美人、李贵人一一入座后尹灵素便命雪雁去沏茶,雪雁还未走几步就听得萧贵妃轻挥丝巾道,“且慢,本宫可不敢差使这翠轩阁的下人。”话音未毕,兰芝早就命人端上了泡好的茶水。
尹灵素坐在一旁瞧着雪雁双脚有些瑟瑟发抖,趁人不注意伸手拽一下她的衣裳。雪雁心绪才平静下来,往后退几步低头不语。饮茶间无人言语,闷闷然,安静地让人喘不过气来,尹灵素明白今日无论自己如何隐忍都无人能理会,况且她们必定有备而来。
萧妍秋放下茶杯慵懒地靠着楠木椅坐着,瞥一眼在旁的尹灵素不经意道,“妹妹这里的茶叶泡出的水真是清香,喝了一口喉间幽香不止呢,可惜了本宫的府上竟没有这物。”
“姐姐说笑了,”尹灵素作揖谢过后说,“妹妹这里不过是从芜国带来的些许茶叶,如今被姐姐所喜,真是荣幸之至。我这就命人包些好送与姐姐,闲暇时亦可品茗一番。”刚起身就见萧妍秋袖手一挥,嘴角上扬泛着不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芜国比不上弁国?”
尹灵素立马俯身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萧妍秋起身绕着尹灵素走了一圈,稍一顿道“那是哪个意思?你是在怪罪本宫误解了你的意思,还是打从心里就瞧不上芜国?”
“萧贵妃恕罪,”雪雁自她们谈话伊始便忐忑不安,悬着的心陡凉如冰,禁不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道,“我家主子并非这个意思,那日御花园中都是奴婢不好,不该冲撞了方儿姑娘,求萧贵妃不要迁怒于我家主子。”
萧妍秋轻哼一声,挥着丝巾缓缓走到雪雁跟前啐了一口,“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宫没与你说话你倒先发话了,看来上次的板子白挨了。”方儿低头紧紧挨着兰芝站着,听着这话不由得心头不悦早已散去,脸上多了份得意。
房内霎时静寂无声,徐徐暖风吹过,洒花帘子磕在一起簌簌作响。青木香袅袅腾腾飘荡在堂内,尹灵素听着方才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起身作揖道,“娘娘,上次您已经罚过雪雁,此番还请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贵人淡淡一句,“尹妃这么说来,倒是嗔怪萧贵妃的不是。”尹灵素伫在一旁,心里微微一涩只说,“贵人言重,我怎敢。”
萧妍秋转身坐下,眸中闪过凛冽,“你是不敢,明里不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可是这背地里谁又知道你的心里想了哪些花花肠子,方儿可是本宫的陪嫁丫鬟,这皇城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可偏就是有些人不待见本宫。”
楚美人坐在一旁只顾喝茶,静静地看着听着不言一语。李贵人兴头越发高,“是呀,俗话讲打狗也要看主人,难不成妹妹眼里只有皇后。”
雪雁此刻心乱如麻只恨自己怎么竟没忍住脾气,那日方儿对主子口出不逊自己却也不该出手伤人,咬着嘴唇悔不当初,“都是奴婢的错。”萧妍秋轻轻抚着镂金双蝶戏舞护甲,轻启朱唇,“你这丫头倒也有可取之处,‘知错’。但是否‘能改’还有待商榷。上次你莽撞害得尹妃为你求情,这次你一而再就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