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叫响“上一当”
王洪涛涞源城盘下一家小饭馆，重新开张，正经当起“老板”来。他回忆着赵洛铁的做法，回想着保定饭馆的情景，虽然有生搬硬套、照猫画虎、邯郸学步、现炒现卖之嫌，但活学活用，居然有模有样。
饭馆还叫“上一当”，主动炫耀和保定“上一当”的师承关系。
“上一当”的名字，耐人琢磨，到这儿来吃饭，表面是说让你上一当，真正的意思是说“不上当”。反其义而用之，增加了人们的好奇，很快就红火了起来。
王洪涛做大厨李石头儿跑堂，两人配合默契。王洪涛做的菜，质量上乘，口味独特，保持了“上一当”的风格，食客用餐后都说“不上当。”
客人一多，王洪涛就有些手忙脚乱，他既在后面当大厨，又要在前堂记帐，天天累得四肢发软，两只大眼上挂黑圈儿。
得招人！王洪涛决定。
涞源城被日军和八路军反复占领着，但晋冀两省交通要道，城里照例人来人往。特别是从保定和山西跑反过来的人群，络绎不绝。跑反是为了躲避战乱，但到底哪里安全？老百姓也不知道，跑反成了没有固定方向流浪，成为无家可归的人。因此，王洪涛招工很容易。
开饭馆讲究一堂二灶三先生，缺一不可。堂就是前堂，说的是服务水平和质量，这是餐馆的信誉和生命；灶，就是后厨，菜品质量的保证，也是餐馆赚与赔的关键。厨师下料做菜量会不会浪费，饭馆能不能赚钱，全凭厨师高兴不高兴，他不高兴了多放油或把油泼进灶下的灰堆里，任谁也不知道；先生就是帐房，不结帐或少要钱，日积月累，你的饭馆出多入少，还不关门？再说，开饭馆是“糊涂一个月，清楚一晚上”，说的是只有到月底结算时，老板才能知道自己赚没赚钱，因此先生很重要……这些生意经都是王洪涛从赵洛铁那里听到的学来的，这回自己开饭馆，全都得上了。
前堂不用雇人，他是内行，有石头儿相助，足够了。厨师有他掌勺，不用再找。得招个帐房。
王洪涛招工却别出心裁。
听说饭馆招工，大家趋之若骛。可要让“上一当”录用，真不容易，原因是老板提的问题太刁。
其实王洪涛只提一个问题：你来我的饭馆，打算怎么干？
很多人都回答说要好好干，给饭馆赚钱。有的甚至还拍着胸脯说保你一年挣多少多少钱，数字满天飞，越说越靠谱，结果没一人被录取。
这天，一位戴眼镜的是中年人前来应聘，他叫史颖东，是保定一所小学的教师，鬼子占领保定城后他带家出城跑反，一路向西进了山。路上碰上鬼子兵，一家人走散。他听说八路军打跑了鬼子进了涞源，就到这里来了。到这儿才知道，涞源又落到日本人手里。他不想再跑了，先找个落脚之地，寻到家人再作打算。
他给王洪涛说，他没做过帐房，第一年肯定帮老板赚不了钱，第二年争取弄个持平，从第三年开始才有希望赚钱。
结果，他被录用了。王洪涛的理由是：开饭馆做买卖，不能光想赚钱，还要想着赔钱，说大话的不踏实，说实话的才可靠。
饭馆作为情报站，被纳入独立团情报系统。王洪涛跟城外一家皮货收购点单线联系，将收集到的情报送到那里，先由他们核实，再转送八路军情报机关采用。
东乡派搜索部队和运输车队出发时间情报，就是王洪涛传送的情报。
他作为特务排一员，还要完成军事侦察任务。
说起来很热闹，但王洪涛却觉得很孤独，夜深人静睡不着时，他还后悔离开了部队。
参加过队伍的人都知道，一个人在集体中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可一旦你离开这个集体，就能感觉到集体巨大能量，就会产生刻骨铭心的失落感。
加入隐蔽战线时，独立团情报科长已经给王洪涛说到这一点，忍受孤独是一个地下工作者或说是间谍必须要过的一关。所以，王洪涛想想又没有了怨言，就是挺想赵光然和燕洁霖他们的。
独立团完胜冯家沟之后，又连下七城。虽然由于兵力等原因不能长期占领，但还是名声大震，晋东北和保定西一带把这支打鬼子的八路军传得神乎其神。
涞源是座山城，山城冬来早。刚到十月底，这里就像冬天一样冷。
上午刚开门，“上一当”饭馆就进来三个农民打扮的人，坐下就要喝酒吃饭。
小石头儿上街买菜去了，王老板昨天陪客人喝多了，还没睡醒，史颖东一个人出面接待。
三个人一气儿点了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卤煮猪蹄、红烧带鱼四个大菜和一坛枣儿杠子酒。史颖东说还没到饭口，厨师也没备好菜，需要等等。
那大个子不干，蛮横地说：等？不等。没菜就把你们老板给我端上来！
八路军进了城，鬼子跑了，国民政府也撤了，连地痞流氓都逃了，哪来的这号人浑人？
史颖东刚要据理力争，另一个人笑着说：叫你们老板出来，我们有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