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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峰上的竹林阁楼里,老人独对棋局,没有落下一子,怔怔出神。
老人许久后笑出声道:“人老了,便看不透世事。本想着以大梦春秋牵扯魂魄神游,让千炀斩去我执,炼就忘情道心,此后那尊佛门重器便就翻不起太大风浪,没想成,千炀比我想的要强太多了,有情不忘情,这份心态百万修士有几人?上阴学宫一如往常,先落下一招无理手,让人摸不着头脑,往往要让人多年以后水落石出才能窥见妙处。借着范隶重归北地魔门,说动席元真闯西昆仑山门,再引得长明出手,是想借着那座大秦皇帝的陵墓做文章?还是要让西昆仑入局?”
老人负手走出阁楼,入眼皆是一片大片的翠青竹子,心旷神怡,他不禁笑道:“八百年前公认的韬略大家,只有纵、横两道,前者名为入世实为出世,后者截然相反,都是以天地作局的大国手。温元象擅于谋算天地大势,心思都在天下分合之上,我喜欢下棋,被赫连神机骂做‘难脱窠臼’,棋盘功夫应在局外,一叶障目岂可见泰山?我前半生观气,大多有所偏颇,后半生观棋,从局外看棋局,才得以拾回一两分下棋的境界。”
老人独自一人喃喃自语,清凉山风吹过,棵棵青竹摇动,如同长剑鸣响。
老人自嘲一笑,道:“下那么多棋作甚?世事纷乱,有一剑就够了!到头来,还是翁老头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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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千炀一路走下山,沈灵飞跟在后头,紫袍飘摇,很有神仙气态。路途间遇见两人,一位样貌普通的儒生,一位大紫衣袍的老人,老人走在前头,不时对着西昆仑指指点点,颇有些指点江山的豪情。
左千炀觉得那位气焰十足的老人有些眼熟,却没有深思,只是相互之间点过头,便就径直下山去了。
沈灵飞走在后面,见着了这两人,眼神惊愕,对老人行过一礼,便也跟着左千炀走下山去。
名声不显却能让天下第六魔头甘为走狗的老人笑道:“西昆仑真是有意思的地方,刚才那个紫袍青年很有意思,走道门正统的修道路子,不是修现下的伪道,崇尚法力玄通,法宝威能,而是踏踏实实的秉承心意修大道,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位终南山道士。至于那个白衣小娃,就更有意思了,澹台长明的剑道,佛门的体魄,龙虎山的大黄庭,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东西,这年轻娃儿都齐全了,一锅大杂烩,真是匪夷所思啊。”
席元真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名叫范隶的老人慢悠悠走下山,轻轻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以前有李纯阳的剑,林元初的道,和一个和尚的佛法,都是世间的风流景象。后来澹台长明的剑,徐符的道,也是世间很出彩的风景。现在就看你们这一代了,三百年后,说不定就再也瞧不见这些风流子了。”
老人叹气道:“说风流啊道风流,都俱往矣喽。”
紫袍老人负手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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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左千炀飘然下山去。
身后是巍巍昆仑。
漫天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