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就是在酆都待了大半辈子,度化十万幽魂又能如何?世间枉死之人无穷尽,凶魂厉鬼无穷尽,你哪能一一度尽,上古有神人追日,有神鸟填海,都是痴妄之事!而那个人所做之事也如前两者一般,痴心妄想,徒劳无功!”
青衣少年抚掌释然道:“难怪大师成不了佛。”
老和尚神情冷漠,再无原先的慈眉善目,寒声道:“我在酆都待了不知道多久,不能走入轮回,只能整日游荡,遇见那个人之后,每日看着他诵经念佛,超度鬼魂,心中懵懂觉得世间有佛祖慈悲,可救我脱离苦海!于是我便跟着他,放下原本执念,也不去酆都接引台重新转世,只因他说过一句,佛法可普渡世间有情众生,人人念佛,便能成佛!后来北阴大帝邀他一起飞升天外,他却直接拒绝,大帝飞升后,酆都一夜之间消失世间,只留下两座宫殿,一座酆都宫,一座地藏宫,他西行万里,取得三万册大乘佛经,想以佛门慈悲感化世人,借此结束这长达八百年的春秋乱世!”
老和尚一脸狰狞,如同恶鬼附身,“他真以为自己是求苦求难的大菩萨了,佛门菩萨入世,尚且畏惧沾染因果,他倒好,得知白皇山西行杀佛,便坐在人家山门前念经,这纯粹是给那位灭八国,屠十七城的兵家人屠添堵,你一人之力再强也有穷尽之时,何苦去做这种螳臂当车的蠢事!”
青衣少年猜想道:“虽然不曾与那位以武夫登顶世间巅峰的人屠一战,但是三教中人不重斗法神通,对上称得上天下杀伐第一的姜远图,结果可想而知,想不到八百年前佛门最后一位佛子,竟然还是死在了兵家手中,白皇山果真亡了佛门正统!”
老和尚如同变脸般,又恢复成了慈眉善目的老人,嘿嘿笑道:“道统之争向来最是残酷,大雷音寺的转轮法王要做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此事一旦功成,世间三教便只能唯佛门马首是瞻,可是天下人哪能坐视大雷音寺完成这一件大事,更何况它还涉及到了兵家禁忌,犯了姜远图的逆鳞,八百年的那场西征,何止白皇山一家,道教儒家,三教九流皆有参与,任凭大雷音寺再如何佛法无边,又怎能与天下人为敌,八百年的风流意气,在这一场浩荡灭佛中亡了一干二净!”
八百年前的种种秘辛从老和尚嘴里道出,青衣少年却没有太多惊叹,只是徒增了些许感慨,犹如一位年老兵卒记起了当年那段金戈铁马的烽火岁月,“大师由佛变成了鬼,看来也是那场灭佛余波后的一段酸楚故事了。”
老和尚似是满腔愤慨无处可说,声音嘶哑着大笑,狂笑,甚至笑得弯下腰:“我生而为人,死后做鬼,游荡至酆都,遇见了那个人,我一心以为只要心中有佛,秉持慈悲心念,便可脱离这方苦海,佛说众生平等,纵使我是天道所不容的鬼物,那也可以望见彼岸!”
“可是连那座被天下人奉为人间佛国的寺庙都已经给天下人荡灭了,世间百万僧人拜佛礼佛,念佛修佛,可佛都被兵家屠的一干二净,那我还能期望什么?佛祖慈悲?菩萨普度众生?笑话,都是笑话!”
老和尚身上的黄色袈裟肆意鼓荡,他微微一笑,收敛心神,眼神平静,丝毫看不出刚才的疯狂,佛门有相由心生的说法,可这位老和尚一怒一笑,皆是发自本心,时而狂态毕露,时而平湖无波,就像是蜀中那些会变脸技艺的街头艺人一般,有着一张千变万化的脸。
青衣少年袖手看着甬道两侧的壁画,十八位天女长袖飘摇,眉目清韵,他身后的是一幅恶鬼食心的惨象,群魔乱舞,赤炎喷涌,末世一般的场景在一袭青衣身后铺展开来,眉眼清秀的少年如同置身于壁画中,恰如万古青天一株莲,遗世独立。
“原来大师疯了。都说不疯魔不成活,大师你这八百年活的如何?”
老和尚平静道:“正如那位女施主所说,八百年不见天日,莫要再叫我大师,如今的我不过是这世间的孤魂,一头老鬼罢了。”
青衣少年直接问道:“你故意引动我藏于识海的一丝识念,不只是要跟我说一段八百年前的秘事吧?”
老和尚叹了口气,极为平常道:“做鬼久了,还是想做回人的,这个地方整日鬼气森森,嚎叫不止,实在不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以前来的几个年轻娃儿,肉身太薄,受不住我一身的阴煞鬼气,但你这幅皮囊却是上好的胚子!”
青衣少年眉头一挑,戏谑道:“你要夺舍我的肉身?”
老和尚摇摇头道:“不敢,我既然已经有几分猜到你是谁,又怎敢兴起这样愚蠢的念头,在我眼中,你比那个以一己之力屠了半个佛门的姜远图没差多少,能敬而远之最好!”
青衣少年大笑道:“你这马屁拍的倒是好,至于我跟那位兵家的人屠武夫没真正打过,谁胜谁输还真难说。”
老和尚认真道:“这世间又有谁敢说可以稳赢你!”
青衣少年不胜唏嘘,摆手道:“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外面那位女子我可不能给你,何况你也未必愿意接受女子的肉身,这与你修行不合。”
老和尚舔了舔嘴唇,眼神炙热,神色疯狂道:“我当然知道,这具少年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