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淼竹林中,一身素色衣衫的韩相如信步前行,自他进入这片有“剑池”之称的竹林后,隐隐有一股凛冽如风雪的气机笼罩全身,像是只要他一妄动,下一刻便会有万千剑气激发,绞碎肉身,斩杀魂魄。
这一座青竹百万的竹林中真可谓是杀机四伏。
韩相如不以为意,并不刻意遮掩自身气机,光天化日,自他脑后竟升起一轮皎洁明月。
月光过处,竹林剑气纷纷消敛退散。
身前三尺,无一丝一毫的剑气。
那股森严杀机也消失无踪。
他看似随意前行,遇见生长茂密的青竹就绕道而行,像是春日里观赏风景的文人,又如同深山中寻幽访友的雅士。
“曲径通幽,观棋师叔好雅兴。”
韩相如走过一条小径,一座竹楼便就突兀出现在眼前。
“我来仙人峰讨一杯云雾山茶,不知师叔可有闲暇与相如手谈一局?”
竹楼里传出不满恼怒的声音,“西昆仑上下谁愿意看见掌管刑律的太虚宫主?!陪你喝茶手谈,实在是桩苦差事!”
韩相如冷峻面容不禁浮起一丝笑意,径直走进竹楼,“打搅师叔了。”
坐在棋盘前自己与自己下棋的老人摆摆手,冷笑道:“什么时候秉直刚正的太虚宫主也学会这一套虚情假意了?”
韩相如轻声道:“观棋师叔布下的颠倒九宫阵真是奥妙玄奇。”
拈着一枚黑子举棋不定的观棋师叔怒声道:“谁不知道韩相如的海上生明月是天下有名的剑术,何必拿我那难登大雅之堂的粗浅阵法来比较。”
一身素衣气度非凡的太虚宫主摇摇头,道:“师叔过谦了。”
观棋师叔久久不愿落子,手停在半空,问道:“你应当知道仙人峰有非剑子不能挟剑入竹林的规矩。”
韩相如沉声道:“相如自会去紫雷台受三日天雷戮体之刑。”
观棋师叔落子冷声道:“非要弄到同门相残这一步么?”
韩相如斩钉截铁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好棋成痴的老人似乎没了对弈的兴趣,意兴阑珊道:“我年老体衰,自然拦不住你的二十四桥明月剑。可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区区一名连通玄境界都不到的少年,还能倾覆这座屹立千年的西昆仑不成?!”
韩相如沉吟片刻,道:“此子身上因果纠缠太深,太上长老既然要他,肯定自有其用意。”
观棋师叔冷笑道:“澹台长明说你是不知变通死板固执,是个榆木脑袋,真是没说错。”
韩相如起身走到竹楼窗前,默然无语。
非是相如不知变通,如今正值气运转化天下大劫的危急时刻,西昆仑经不起过多的波澜起伏。
倘若澹台师兄,你还能重新提起剑来,那西昆仑又何惧什么劫难。
你若还有昆仑剑仙的那般一剑平天下的意气,又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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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千炀盘坐在剑崖上,吐长纳短,呼一呵六,做入门弟子才修行的采气功夫。
平常吐纳采气不过是一个时辰,待到丹田饱满便算是功成,即使有些走上古练气士的服日精采月芒的炼精化神之道,也不过是运转三十六小周天、七十二大周天,如果头顶有云烟聚散,口鼻间灵气凝形,就是练气大成后深得吐纳奥妙的气象。
可是高坐在崖上的一袭青衣从东方日出起就开始打坐吐纳,如今两个时辰都没有动过,双眼闭阖,像是参禅的老僧,又似入定的仙人。
左千炀依照青阳宫中的上乘吐纳术吐息纳气,呼吸之间有两道气机游走全身,一道磅礴如海冲刷筋骨肉身,一道潺潺如溪流温养经脉穴窍,两道全然不同的气机各行其事,循环往复。
往日里,仗着蛰伏眉心祖窍的八部天龙吞吐阴阳之妙,他打坐吐纳不过维持半个时辰,就能将丹田气海填充饱满,可是今日那方灵气汇聚之所却像是一头饕鬄,长鲸吸水般的吸食天地灵气,丝毫不知饱足。
左千炀心神分立两道,竭力不断行功运气,化去如同决堤江水汹涌倒灌的天地灵气。
低矮剑崖上,一袭青衣周边竟能肉眼可见丝丝缕缕的游丝散布,头顶上虚空中仿佛撕开一道缺口,如同江水倾泻的精纯灵气从他头顶百会倒灌进经脉中,这种吐纳采气的景象若是落到他人眼中简直是匪夷所思。
自古以来,儒家养气不显外相,道教练气循序渐进,哪怕是魔门中的旁门道法也只是摧残肉身,磨砺心神,绝没有这种在外人眼中与自杀无异的修行法子。
这般猛烈掠夺天地灵气,灵气如江河倒灌,不怕损伤经脉?不怕气海炸裂?不怕撑破了远远还没有达到真形不坏的肉身?
不知死活,与自寻死路何异?
左千炀无惊无惧,眉心中那点灵光闪动,汹涌如江河的滔滔灵气依照心神牵引,循着周身经脉灌入穴窍,三百六十五大窍,一一饱满,唯独有十二座如同大城雄关的大窍,依旧是城门紧闭,任灵气如潮浪拍打轰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