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一傍晚,天刚擦黑,刘沛然就坐进了西关附近的悦来饭馆里。
那天夜里,他推开房门撞到了柳淑娴,见她向上屋跑去,是对她说,也是对屋内的杨子姝说:“我要走了,把院门闩上吧。”说完,他走出院子,出了城,连夜赶到了苏德生家。苏德生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回来了,他却避而不谈,却谈起了如何弄到枪。他说:“那天夜里砍鬼子时差点儿被鬼子又用枪打中。弄长枪吧,太扎眼。弄短枪吧,只有鬼子官有,可他们叽里咕噜的**语我还听不明白,怎么能学会打枪呢?”最后他决定弄便衣汉奸的短枪,同时也想到了一个经常带着短枪到悦来饭馆赊账吃喝的便衣汉奸。计划好后,他借了苏德生的衣帽,拿着镰刀,从大地绕道塔城南郊一个泡子旁,把镰刀藏在枯草中,然后进城到悦来饭馆,每天都坐到很晚。这样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却也没见到便衣汉奸。
今晚,刘沛然照例要了一壶酒和一盘煮花生,也照例把一盒大前门烟和一个精致的打火机放在桌面上。
他前几天才开始学抽烟,一开始抽得直恶心,可现在他不但可以像模像样地抽了,而且烟瘾也大了起来。
老板端上酒菜,说:“您慢用。”
刘沛然倒了点酒,抿了一口,问:“老板,这都到饭点儿了,你这咋一个人也没有?”
老板摇头苦笑道:“咳,先生,你这几天也看到我这儿的光景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呀!”
二人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刘沛然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挎着短枪的人,叼着烟,晃着膀子走进饭馆,大声道:“老板,老四样,再烫壶好酒。这阵子可他妈的忙坏了……”说完,他坐在一张桌子旁,随手把配枪扔在了桌上,翘起了二郎腿。
刘沛然一看那短枪和那人的做派,暗笑:真是他妈的想啥来啥。
老板见状,忙迎上去笑道:“来啦,赵先生。”
那人没回答,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老板讪讪地边擦桌子边说:“赵先生,你这么久没来了,我还想着您呢,您看,您前些日子赊的账……”
姓赵的一听,歪鹰鼻瞪鹞眼地问:“咋的?我一来就和我说这个?怕我没钱?”说完,他从衣兜里拿出两摞银元,“啪嚓”一声往桌上一摔,说:“看见没?一百块大洋!这是山本太君赏我的。知道因为啥不?因为我抓着一个砍皇军的嫌疑犯!”
老板陪笑道:“是,是,赵先生出手,肯定差不离。那既然这样,赵先生就……”
姓赵的白了老板一眼,收起银元,说:“这样吧,等我在牌桌上捞一把再还你。”
老板皱眉道:“这,赵先生,您要是赢了行,可您要是输了……”
姓赵的一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老板的鼻子说:“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我还没上牌桌你就咒我输?我告诉你,别给老子惹急了,否则把你也当嫌疑犯抓走!”
刘沛然见时机成熟,拿着烟和打火机站起来,走过去站在哭丧着脸的老板身前,对姓赵的说:“赵先生,您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说着回头道:“老板,你就按赵先生点的上,再加上你最拿手的四个菜,都算我的。”说完,他塞给老板一把钱。
老板拿了钱,略微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刘沛然和姓赵的同样凌厉的眼神,忙进了后厨。
见再无别人在场,刘沛然才转过身来,一脸笑意地对姓赵的点了点头。
姓赵的斜眼看了看刘沛然的礼帽棉袍,撇嘴问:“你是干啥的?干吗请我?”
刘沛然抽出一支烟,说:“老哥,您坐下。”说着,他把烟递给姓赵的,又说,“我是这街上做买卖的。实不相瞒,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弄得人心惶惶,买卖也不好做。但是我常听人说老哥如何好使。其实我呀,是想找老哥您做靠山。”
姓赵的微微点头,接过烟,问:“你是这街上的?我咋从来没见过你?”
刘沛然拿出打火机,“啪嗒”一声打着,为姓赵的点着烟,说:“我呀,经常出远门上货。不常在塔城。”
姓赵的抽了一口烟,坐在椅子上,又翘起二郎腿,指点道:“你要是找我做靠山,算你找对人了。谁不知道,就连在塔城最大的官——山本太君面前,我说话都是皇上的??——好使(屎)。”
刘沛然也坐下,笑道:“是,是,那是那是,一会儿喝完酒请老哥上我家去认一下门,我家里还有孝敬老哥的东西。”
“你家?”姓赵的警觉起来,“你家还有什么人?”
“我家……”刘沛然一愣,反应却够快,胡编道,“我家就是我和我媳妇儿俩人,平时我出去上货,就是她在家看买卖。”
“哦?”姓赵的一听,来了兴致,眼珠转了转,点头笑道,“好呀,那就去你家认认门?以后你要是不在家时,我也多关照关照嫂子?”
“哎呀,那就太谢谢老哥了。”刘沛然故作没听出玄机,笑道。
老板端上酒菜,二人连喝带吃,胡侃闲聊,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