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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扇裹着外套坐在海岸边,却无心眼前这在世界上赫赫有名的瑰丽夜景。对于她来说,再璀璨的霓虹也不过是虚妄之光,这繁华城市的夜景再美也是充斥着匠气的冰冷。她的视线落在夜幕下的海面上,涌动着的海面在安静的夜里似不明生物的沉缓呼吸,一波又一波的袭来,而深深的恐惧也随之而至。
坐在一旁的顾已航问:“为什么不喜欢海?”
唐扇的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小小的河水中沉沉浮浮的两个小小身影,还有父亲怀里一荡一荡的苍白僵硬手臂……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对水的恐惧从那一刻就植入她的血脉之中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没听过有一种病叫做深海恐惧症吗?”
顾已航固执的问:“恐惧什么?”
唐扇笑笑,说:“未知!未知让我恐惧!”
“人活着,本来就是一个未知。会遇到什么人,碰到什么事,发生什么变故,这些都是未知。”
“这些不过是过程而是人生的插曲,最终的结局都是已知的死亡!”唐扇说着回头深深看了顾已航,好像透过他的脸去看遥远的另一个人。
“阿扇,你像一个迷!”顾已航看不明白她看自己的眼神:“说你悲观,你总是说一切都会好;说你乐观,你却轻言生死。就连你这么奋不顾身的帮我,我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唐扇看到他那茫然无解的眉眼都是和那个人极其相似,她忽然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皱成“川”字的眉心。顾已航有些意外,等他想握住那只手时,那修长而清凉的手指已经收了回去,就好像这么多年,他们之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说不上是什么,但那感觉就是总是迟了一步。
“女人都是迷,不是有句歌词都唱:女孩的心思你别猜。”唐扇微微挑眉笑道:“帮你的条件不是早就谈好了?”
“我从不相信!”顾已航说:“那绝不是你帮我的真正原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唐扇晃了晃手腕上戴着的他送的幸运石手链:“因为我们是朋友。”
顾已航无奈的一笑,也就不再追问。他看了一会漆黑的海面又回头时,轻松的神色已经转为严肃。
“阿扇,”他问:“你用了什么办法?”
唐扇自从到了香港住进酒店之后就再不曾出过酒店的大门,而他按照她的指示派了一些人去见了另一些人,到了今天上午开会时,每每剑拔弩张的董事会竟然异常安静,有的保持沉默,有的转变立场,更有的直接提出辞职。他确实不知道唐扇用了什么办法,而那些看似是对他实则对她言听计从的员工又对董事会的那些老顽固说了什么话,致使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就这样静悄悄的平息了下来?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他越想越是有些怕身边这个清清冷冷的女孩,能够悄无声息又兵不血刃的取得一场艰难战役的胜利,就连他父亲这个叱咤风云的老江湖得到结果都是难以置信。
顾已航从前以为他了解唐扇,现在,他觉得他从不曾真正了解她,哪怕一点点都不懂。
唐扇已然明白顾已航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人心!人有喜好就有弱点,有弱点就会授人以柄,我不过是把手中的刀尖抵在他人的要害之上。”
“就算如此,他们位高权重,怎么会心甘情愿妥协,甚至离开?”顾已航依然难以置信,这个答案并不能让他满意。
“权衡利弊得失罢了!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同,取舍自然不同。你觉得位高权重难以舍弃,又怎知他人的软肋对他人来说不比为权利更重要?”
“可你只用了五天!”
“不,”唐扇微微挑起眼角,有了几丝桀骜之气:“为了这五天,我已经准备了七年。”
顾已航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唐扇,你是一个让人心生畏惧的小姑娘!”
唐扇却并不在意顾已航的别有所指,淡淡道:“我明天回上海,已航,如今你是盛世天行的当家人,记得你答应我的话。”
“我说到做到!”顾已航又问:“为别人要了这么多,那你自己想要什么?”
“奖金呗!”唐扇没心没肺的笑:“年终多给我发奖金,这样我就提早退休过清闲日子了。”
“我是认真的。”顾已航说:“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唐扇摊开素白的掌心,攥紧又张开,她好像从掌心中看到了些什么,极淡的笑了笑:“不要,”她说:“我什么都有,我什么都不要。”
顾已航无言以对。
海边坐得久了,每呼吸一口气,连肺腔里都是海风的腥咸之气,这海腥味让唐扇有些作呕。
“走吧”她站起身,就沿着岸边准备离开。
顾已航却没有起身,他依然看着深黑的大海出神。
唐扇等了很久,听到海浪的拍击声,还有一声极其轻的,似大海般深沉的叹息。
“阿扇,”顾已航回头看她微微一笑:“我爸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