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左岸的房间就在对面。唐扇她站在房门口,抬起敲门的手迟迟无法落下,她站了好一会之后,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扭捏呢!这么想着,手也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房间才有响动,左岸换了舒适的淡灰色家居卫衣,一手按着胃,开了门就势倚在门框上,脸上是细密的汗珠,看到是唐扇还勉强的笑了笑。
唐扇设想的情节是把药往他手里一塞,掉头就走,绝不多说一句废话。但她看到左岸强忍着疼痛的模样,早把划清界线之事忘道九霄云外,上前扶着他的胳膊就往房间里走:“怎么了,很痛吗?”
左岸身体的重量全部倚在她的身上,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在回答。
唐扇将左岸扶着坐在床上,倒了杯水,匆忙拿了药递到他面前,她左手端着水,右手捧着药,蹲在左岸身前平静的看着他,那双眼睛很冷,却难掩心中的担忧。
左岸看着药却不伸手去接,只是盯着唐扇的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双眼里慢慢溢出了泪。
他有胃病,从她知道那天开始,就一直在包里备着他常吃的药,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依然带着。这几个月里,已经快要绝望的期盼终于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唐扇躲开他的目光,选择忽视他含泪的双眼。她倒是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也这么爱哭,动不动的就哭天抹泪可真是愁人。从前他可不这样,那可是一个宁可流血不流泪的铁骨铮铮的汉子。她垂着眉眼,将药拿在指尖喂在他的嘴里,又递过水在嘴边,他就势喝了一口吞下药,眼睛至始至终没有离开她片刻。
都说生病的人特别脆弱,此刻的左岸就像以个可怜又孤单的孩子。
唐扇替他整理好被子,扶着他躺下,才刚刚躺稳,左岸眉头紧皱了起来,片刻后从床上挣扎侧过身子,吃下的药和水全都吐了出来。
她有些吓到,急忙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背,看着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说了句:“再坚持一下,”然后起身就要走。
左岸意识已经模糊,却依旧攥着她的衣角哀求道:“别走,糖糖。”
唐扇拍了拍他的手臂:“我不走,我带你去医院!”
唐扇拿了外套和钱包开车到医院,手忙脚乱的挂号急诊后已经是深夜,左岸正安静的躺在病床上输液。
确诊结果出来了,急性胃炎!老大夫抹着头上的虚汗抱怨道:“你这做妻子的也太疏忽,再晚点送来就发展到胃出血,那可就严重了。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常年酗酒,这是不想活了么……”
医生后面说了些什么话,唐扇一句都没进去,她脑海里反复复回响着的都是四个字:常年酗酒!
酗酒?还是常年?左岸从前是根红苗正的三好少年,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是滴酒不沾的。现在可好,不仅抽烟还喝酒,完全是误入歧途了。
唐扇把老大夫送出病房后,搬了椅子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的左岸。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却已经慢慢有了血色,同样苍白的唇紧紧的抿着,好像正无声的忍受着痛苦。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记忆里他的唇很好看,薄厚适中,嘴角微翘,不笑的时候也带着三分笑意,笑起来好看又俏皮,微微勾起一侧嘴角时就带了三分邪气七分痞气。当年凭借这招桃花的笑容,迷倒了大学里好多的如花少女。所以每次她去左岸的学校,收获最多的是白眼无数,她们这段恋情得到评价是:左岸怎么会看上这根豆芽菜!
她也不明白左岸当年一个风流少年郎,怎么就看上了她这根豆芽菜,还像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撅折了。
再次见面之后,唐扇其实甚少见到他发自内心的笑意,她也就忘了他笑起来是什么模样。想想也是,她总是给他最冷的脸色,说最刺心的话,他再笑的桃花灿烂,那才真是缺心眼缺到家了!
唐扇探身向前认真的打量左岸,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她很想他,一直想好好的看看他。也只有他这样熟睡的时候,她才敢肆无忌惮的好好看看他那张脸。左岸的模样和七年前并无太大的变化,她相信相由心生这句话,所以她变了模样,而左岸还是从前的模样。他们分开之后,一个选择走向未来,而另一个选择留在回忆里。
仔细想想,从前的她和左岸其实是两个极端的性格,他热情如火,她清冷如冰;他口若悬河,能言善辩,她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他在人前谦和有礼,在她面前无赖痞气,她在人前乖巧温和,在他面前任性胡闹。这么多年了,她记忆里的他还是二十几岁的模样,而如今他已经三十二岁。她看着这张熟悉的眉眼,却看越陌生,越看越模糊,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掉在了他的脸颊上。
左岸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泪眼模糊的唐扇正痴痴的看着他,这样的眉眼才是他所熟悉的糖糖。
唐扇见他醒了,匆忙扭头去擦眼泪,另一只手中却忽然有温暖传来。
左岸握住她的手,睫毛微颤,蓄在眼中的泪毫无征兆的就落下来。这个爱哭的男人,真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