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惊,谁都没有想到陛下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有人说了皇子的不是,不论是事实也好攀诬也罢,是万万没有断然便斥责的道理。而今上纵然不喜二皇子,也不至于这等不给脸当众便如此,甚至连皇家的脸面都不顾了。
于是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移到了李义的脸上。
简绯也暗暗去瞧,见李义依旧满不在乎的一副模样,正在从面前的一个鎏金粉瓷里面挑菜吃。
众人心中暗暗称奇,然而皇家之事风云变幻,谁都无法预料和加以评论。
花厅中令人尴尬而恐惧地安静下来。
便在这时,关北烈伸手执壶倒酒。酒入杯盏,细细的水声由低渐高,在一片静谧的花厅中平添几分微妙的气息。
众人望向关北烈,只见他广袖轻抬轻抿一口杯中酒水,低沉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原来东林的君王如此刚正不阿,倒叫本宫受教了……”
这话说的巧。
意思巧,时机更巧。
挑着这时候说出来,也无非是提醒皇帝,他这个别国太子还在,要闹父子矛盾可以,可别碍了外客的眼!
李义略带惊讶地望了一眼关北烈,似乎有些讶异关北烈的作为,想了想,又偷偷地拿眼去瞄简绯。眼珠子转来转去,却看不出这两人有什么关系。
皇帝哼了一声,才又道:“然,国有国法,你一个无品女子,空口无凭便在这里胡言乱语,皇子贵女,可是你攀诬得起的!”
简绯听了这话,心里止不住冷笑。这一个“然”字用的好哇,将先前那些话尽数抹去,倒显得他洞若观火起来。
下面白可珠哭的梨花一支春带雨,雨落黄花可怜人的模样,一句话音颤三颤,一言未至泪先流,扭着腰爬到花厅中间,哭道:“陛下,臣……小女子并非攀诬,实是见到了,才怕的不行,没掩饰好说出来的……陛下赎罪!”
简绯在旁边眼都懒怠抬一下,她先前还自称臣女,这下子被皇帝一语道破终于改称。只可惜还留有一丝念想,却不愿以民女自称,便说了个不伦不类的小女子!当真可笑了。
而白可珠哭哭啼啼爬过来,简绯便自己将裙摆收了收,任她做戏去。
李义见了简绯这个小动作,不由有些好笑。见白可珠哭的好不可怜,便大发善心地随着白可珠的话轻声问道:“敢问小姐,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女子……小女子是……镇国侯府的……外戚……”白可珠抽抽噎噎。
“那,敢问小姐,你可是侯府王夫人的娘家人?”李义笑的毫无威胁。
“不……不是……”白可珠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大对劲。
简绯在旁边笑开了,向上轻轻一礼,道:“回二殿下、陛下的话,白姐姐是臣女已故生母的庶妹所生,现,寄住侯府。”
众人皆知唐原骥挚爱的结发妻子亡故已久,本不应与侯府再有牵连,如今这白可珠还不是亡妻的胞妹所生,仅是亡妻庶妹所生便允许寄住,前些日子还送去了国子监,不可谓不仁至义尽。
而如今,饱受侯府恩泽的这个姑娘,竟当着众人和天子的面指摘侯府嫡女!不论她所言是虚是实,都不能不叫人对她产生鄙夷与厌恶。
衣人所给,食人所供,享人所赐,却无忠人之心。
岂非小人!
白可珠心下大惊,她竟不知道唐简绯这个小蹄子竟能如此左右人心,于是更加凄惶地哭诉道:“陛下,陛下!小女子自知侯府有恩于我,但此事涉及二殿下,小女子是因敬仰陛下才如此的!小女子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自然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但是小女子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这话语无伦次,声音也因着急而尖利起来,听到皇帝的耳朵里便是更加不耐烦,引来频频皱眉。
左右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便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这蠢笨的还在叫唤什么!
简绯也着了恼,道:“白姐姐,我念在你比我年长还唤你一声姐姐!我如今病好了,你过去做的那档子事我也不做追究。只是今日你可是昏了头了!二殿下不过在花院子里同公主玩笑了两句,我和苏姐姐在一旁候着,怎么就是不合礼法了!”
白可珠一听简绯提起生病的事来,当下脸便白了三分,强撑着道:“可是,可是后来,二殿下被我碰见,还说……还说……”
李义笑道:“本殿说了什么能叫小姐觉得本殿如此不堪?可本殿却偏偏并不如此不堪,那么想必就是小姐的问题了……”
众人渐渐听出门道。这唐家嫡女先前久病,似乎便是被这白可珠害过的,如今这正牌的小姐不过问,这半路出来的表小姐却不肯罢休。
目光渐渐鄙夷地投向白可珠——很明显白可珠并无证据,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就昏了头地乱咬人,而被诬陷的唐简绯却证据确凿,却毫不盛气凌人。
谁是胜者,谁是输家,高下立判。
白可珠还要再说,却只觉得身前一暗,抬头,便见简绯一脸不屑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