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老人精神似乎突然有所好转,平常蜡黄干皱的脸庞竟然回复了些许红润光泽。
老人低声呼唤,将正在厨房煎药的孙子叫到身旁,声音微弱:“小川,爷爷恐……恐怕快不行……咳咳……”
一句话断作几次,一口气还没说完,就剧烈地咳个不停。
林川闻言,心头一颤,双眼瞬间泛红,哽咽道:“爷、爷爷,你会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他跪在床前,握住老人枯槁的手掌,眼眶被豆大的泪珠挤得通红肿起。
老人干枯如柴的手掌微微动了动,像举起一座山似的艰难,轻轻搭在他的头上:“爷爷能感觉到大限……大限将至了,我已经托村里的全叔代……代为照料你,咳咳……我、我走了之后,你、你要好、好好听他的话,知道吗?”
林川声泪俱下,眼泪像止不住的涌泉:“爷爷,我知道了,呜呜……你好好休息,别说了,你会好起来的……”
老人气息奄奄,似乎到了一个灯枯油尽的地步,声音也几乎低不可闻:“还、还有一件事情。爷爷知道你曾、曾经有所际遇,你要答……答应爷爷,一定、一定要保重好自己!不求、不求功名利禄,但求……但求……无愧……于心!”
老人心如明镜,三年来又是朝夕共处,又怎会不知道孙子的秘密,只是尊重孙子的想法,不愿拆穿罢了。
林川早已泣不成声,眼泪簌簌直下,抽噎道:“爷、爷爷,我、我会的,呜、呜,我会好、好好保重自、自己的,你、你放心……”
可惜他还没说完,老人就永远地合上了眼睛,撒手而去了。
枯槁的手掌贴着他的发丝重重落下,像是一只沉重无比的大铁锤,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心脏之上,顿时撕裂开来!
“爷爷!爷爷……”林川用力摇着老人,凄厉喊着,鼻涕眼泪齐往下淌,湿了衣襟也湿了被子。
老人紧闭着双目,看起来只是像睡着了而已……
忽然想起什么,他跪着爬到了门边,磕起头来。
边磕边对着天空高声呼喊:“师父!师父……你听得到吗?救救我爷爷!救救我爷爷……”
高亢嘹亮的呐喊惊走了房前林间的飞鸟,应答他的只有自己那久久未息的回音……
他知道他那如今不知身处何方的师父不可能听得到;他知道即便师父听得到,也不一定就会现身救治;他更明白就算师父亲临全力施法,也未必能让老人死而复生。
可是他内心深处就是有那么一丝冀盼,一丝奢求。
良久之后,悲伤的眼泪仿佛哭干了,声音也变得沙哑了,终于也绝了这荒诞的念头。
“咚咚咚……”
他跪到沉睡的老人身旁,又磕起了响头……
他从小只有爷爷一人陪在身边,两人相依为命,感情甚深。
爷爷教他读书识字,明辨是非,对他关心爱护却从不娇惯纵容,既是良师也是益友。
老人的离世意味着,从此他在这世上便是孑然一身、伶仃孤苦了,这个打击对他而言不可谓不大。
即便他再舍不得老人,可逝者终究还是要入土为安的。
乡下地方贫困荒凉,这一家又是孤儿寡耆,祖上更无积下福荫之财,尽管有全叔和众乡邻好心的帮忙,但是老人的遗体也只能草草安葬了。
答应老人照顾林川的全叔,姓陆,单名一个“全”字。
是一位热心的乡里,平日偶尔会送一些好吃的过来,与爷孙俩算是比较熟络的。
陆全是个老实本分之人,妻子姓李,膝下承有一女。
在村边官道旁开了一个小茶寮,供往来客旅暂歇,也兼着照料客人的马匹,收取些许劳差费。
小小茶寮既为家也为店,住着幸福的一家三口。
丧事过后,林川变得十分寡言,整日都是沉沉郁郁的,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似的。
既不修炼也不外出,除了寝食,就是到屋后面老人的坟旁静坐守孝,吹笛诉哀。
这吹奏笛子的技艺是从小爷爷手把手教的,他聪明好学,时日不多便学会了一首完整的乐曲。
每当他闷闷不乐,心有不快的时候就会吹上几曲,心情一般就会豁然开朗许多。
不过他现在吹的这曲子,声音虽是婉转悦耳,调子却满含了浓浓的哀伤,让人心为之郁。
坐在坟前,看着老人的墓碑,沉浸在这悲凄的曲调里,更令他伤心失落不能自拔……
所有人都能做得到,失去了才后悔;又有几人可以做到,在拥有时就珍惜?
看着墓碑上朱红如血的大字,他忽然有些理解爷爷恬静无争的性子。
对得起天地,无愧我心,追求什么大道长生变得似乎不那么重要了,心安理得过完一辈子,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