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过了年,岳青仍然是天天早出晚归地忙在外面。正放寒假的安安每天上午由爷爷带她逛街去公园,下午陪她做功课,祖孙俩相处得挺安乐。灵月趁还有一周假期,忙着把家里因搬迁而弄得凌乱不堪的橱柜整理一下。几天下来,天天和婆婆呆在家中,灵月感到很不自在。特别是烧饭的时候,见婆婆开始淘米,便过去帮忙。开头婆婆总是呆着脸说:
“你忙你的吧,饭我会烧的。”
灵月信以为真,又想到还有很多东西等着整理,便回了房。但后来看到婆婆越拉越长的脸,便知道自己领会错了。以后几天,一到烧饭时间,灵月便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赶去厨房帮忙。
有一天上午,灵月看见婆婆手拿一块黑乎乎的破抹布在擦桌子,便连忙换了一块毛巾递给她,说:“娘,这块抹布是擦地板的,揩房间用这块毛巾。”
婆婆扁了扁嘴,显得不大高兴,但还是把手中的破抹布扔了,然后接过干毛巾就往盆里浸。灵月扭头朝盆里一看,只见盆底浅浅一层黑乎乎的水。她吓了一跳,急忙说:
“娘,换盆水吧,这水太少,也太脏了。”她说着去厕所把脏水倒掉,洗净毛巾,然后换了一盆清水端出来,赔着笑脸说,“上海有自来水,很方便的,你不用太节省……”
婆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板着脸说:“我活了这一把年纪,倒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事啦?”
灵月不敢再说什么,连忙自己揩房间去了。
下午,灵月在自己房间理东西,在南间做功课的安安突然奔过来,嚷着:“臭,好臭!”
灵月用鼻子嗅了嗅,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是婆婆大便后又忘了抽水冲洗了。便对安安说:“去厕所帮奶奶抽一下吧。”
“我帮她抽过好几次了,她怎么还忘?”安安用手捂住鼻子说,“你不晓得啊,进厕所更臭,好恶心呵!”
灵月解释道:“在乡下,农民把粪便当作宝,因为可以当肥料浇田。奶奶用茅坑惯了,你再提醒她一次嘛。”
安安答应了,到前面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拉着奶奶到厕所,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抽水声,只听婆婆的声音忿忿然响了起来:
“小赤佬,谁教得你这样恶毒?说我是乡下人,把粪便当成宝?乡下人怎么啦?你老子是乡下人,你外婆、姨婆都是乡下人!自己也是乡下人出身,却看不起乡下人?不要她的脸……”
灵月连忙出来,想作些解释。但婆婆根本不容她开口,指桑骂槐地嚷了一通,然后进南房狠狠把门关上了。安安吓得哭了,灵月叹口气,搂着女儿进了北房。
晚上,岳青一回家,婆婆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告了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乡下人,在这里受人嫌弃,不如回乡下去。
岳青好言安抚了一阵,再三强调,这房子是因为父亲的户口也在上海才分到的,这儿就是父母亲的家。
“岳青孝顺,你就别再闹了。”公公低声劝说道。
婆婆显然消了气,直着喉咙嚷道:“对,我们不回乡下,凭啥要我们让她?要滚还轮不到我们呢!”
岳青出来,对等在门外的灵月说:“上海和乡下的生活习惯不同,你看在我面上,不要计较太多,宽容些吧。再说,你不也是从乡下出来的?”
灵月忍住心里的气恼,耐着性子解释道:“可事情不是这样的……”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清官难断家务事嘛!”岳青摆摆手,走进北房,不耐烦地说,“即使我娘有一百个不是,但她总是长辈,对不对?你不是不懂道理的人,对长辈么,顺着点不就行了?我在外面一天忙到晚,回家只图个清静。以后不要再拿这种事来烦我了好吗!”
灵月不想辩解了,晚上钻进被窝里却忍不住恸哭了一场,弄得岳青不胜厌烦。夜深了,见灵月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摇摇头,背转身顾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