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春节过后的一天早上,组长金连娣在更衣室对灵月阴阳怪气地说:“你不用换工作服啦,革委会让你去报到。”
灵月满腹狐疑地走进办公室,发现王副主任的座位空着。女工出身的杨主任和气地对她说:“厂革会抽你去参加一个月的学习班,现在就去报到。好好学习啊,小鬼!”
灵月事后才知道,那几天,分管长日班的王副主任碰巧到外地出差去了。
学习班一共有四十个人,十几个老工人,二十几个小青年。令灵月高兴的是,振亚也在其中。
原来的政宣组负责人老席现已调任厂办公室主任,他在会上对大家说:“上海人民出版社来我们厂里组织一个写作班,要写一部反映上海纺织工人革命斗争史的中长篇小说。为期一个月的学习班,主要是学习**《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同时收集写作素材,挑选写作人员……”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振亚告诉灵月,大年初三那天,她和振华一起跟哥哥到奚文玲家参加聚会,其实是庆祝奚文玲的父亲重新出来工作。奚文玲的父亲原是部队文化干部,转业后在市教育局工作,前几年被打倒靠了边。现在解放一批老干部,他被任命为一所名牌大学的革委会副主任。
“奚文玲家住在南方大楼,三房一厅的公寓,整个面积好像比方宁家还大点。”
灵月问:“去了很多人吗?”
振亚点头说:“嗯。学校的、农场的,老朋友、新朋友都去了。”
“那,一定很热闹吧?”
“是啊,热闹极了!那天哥哥也特别高兴,跟大家一起唱了京剧样板戏,还唱了很多歌。奚文玲拉班长合唱的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掌声最热烈。”
灵月只觉得自己的心有点酸溜溜的:“《莫……》,那不是情歌吗?”
“哥哥说他们在农场经常唱俄罗斯民歌,只要不让领导听见就行。”
是自己太小心眼了吧,老同学在一起唱支歌算什么呢?即便是情歌,难道还不相信他么?
振亚吃着饭,突然想起,问道:“前天厂休你说好来我家,怎么没来啊?”
灵月一口饭扒在嘴里,没有马上回答。那天,谭隽良临时有空,来电话约灵月出去。正刮着风,公园里太冷,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于是两人去了电影院,连看了两场电影。她记得一场是西哈努克亲王访问中国什么地方的纪录片,还有一场是《地雷战》。和他在一起,已经看过几遍的老电影,居然也变得那么生动有趣。
“对不起,我忘告诉你了……”她支吾着吞下嘴里的饭,把另一天发生的事移花接木过来,“谭医生来电话通知,要我们陪弟弟去医院,结果搞晚了。”
灵月说着有点心虚,振亚却关心地问:“泉泉的伤都好了吗?”
“外伤都好了,可他老喊腰酸……”从农场传来消息说,由于连续案发,三毛和另外两个为首分子已被抓去劳教。按说灵泉可以放心回去了,但他一半是腰伤还没全好,另一半是害怕农场的艰苦劳动,所以尽量拖着。
上次去医院时,谭医生在他的诊断书上写了一句:“该病人左肾受伤,不适宜重体力劳动。”
谭隽良看了说:“凭这个诊断,泉泉说不定可以像振国那样搞病退。”
灵泉一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再三拜托谭隽良帮他到农场办理病退手续。
灵月不满道:“泉泉,这事该你自己去办!”
“隽良哥,请你再帮我一次忙!”灵泉已看出二姐跟谭隽良的关系不一般,这时拱拱手,嬉皮笑脸道:“看在我为你们俩保密的份上。”
谭隽良答应道:“我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