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天,灵泉烧退了。农场医院设备简陋、条件较差,因此医生开了一张转诊单,让他到上海市区的医院作进一步检查、治疗。
谭隽良借了一部拖拉机送灵月姐弟俩到码头。临上船时,灵泉哭丧着脸问:“隽良哥,我们大队会不会派人到上海抓我回农场啊?”
“别担心,你只要有医院开的病假证明,应该没事。先看病治伤要紧。”谭隽良安慰着,算算日子转对灵月说,“也快放假了,我会回上海过年。你可以带他去医院找我哥哥,我等会打电话跟他联系一下。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商量。”
灵泉心里踏实了,便由姐姐扶着上了船。临别时,谭隽良附在灵月耳边轻声叮嘱道:“到家别忘给我写信,嗯?”
灵月微红着脸点点头,留给他深情的一瞥。
灵泉在农场的遭遇让父母亲大为震惊,一家人围着他谈论起这事都感到心有余悸。听说振亚哥哥的同学这次帮了大忙,父母再三让灵月转达他们的感激之情,并说要备份厚礼,等他回上海时登门致谢。灵月只能支吾着搪塞过去了。
好在灵泉除了肋骨骨折、左边肾脏有轻度出血外,其他都为皮肉伤。回到家里,灵泉心里踏实了,身体康复较快,一家人这才渐渐放了心。
临近年关时,原来答应回家过年的灵雪来了信,说她们三个住在一起的女生今年又被评为公社的“先进集体户”,而她个人被评为知青标兵。这意味着她明年有上调的希望。所谓“上调”,就是选拔到社办、或县办的工矿企业去工作。来信中流露了一些她的真实想法:
“我们知青人人都在积极表现进步,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上调。刚来时,山区旎丽的田野风光、淳朴的民风,曾让我们这些刚离开大城市的知青倾心、着迷。但日复一日的日晒雨淋,单调枯燥的农田生活,极大改造了我们,使心里原有的一点小资产阶级情调丧失殆尽。‘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原来一些感觉美好的诗句,如今在心中全变了味。夕阳好在哪里?天天在田里累得半死不活时,真巴望它快点落下去;而近黄昏又有什么不好?只有天暗了才可以收工、休息……想来这种思想感情应该和贫下中农基本一致了吧!其实,我最大的心愿还不是上调进工厂,而是希望明年能幸运地被领导和群众推荐进大学,当一名工农兵学员。为此,我得更加努力表现,所以今年我还是决定不回家过年了。……”
父亲为女儿能积极争取自己的前途而感到十分高兴,连连夸道:“雪雪有志气,好样的!”
母亲却很失望,叹气道:“唉,原本指望今年全家能过上一个团圆年,没想到又落空了!”
一整天,灵月都感到心神不宁。终于熬到下班,走出厂门,她心里欢呼了一声。谭隽良今天回上海,按他信中的计划,下午先去袁家探望振国,然后晚上与灵月见面。
到晚上还有几个小时,似乎太长了,她的心已然飞到他身边……振亚今天早班已经回家了,自己何不也去袁家?她心里思忖着,脚便蹬上了去袁家的公交车。然而,一进袁家门,她就有点后悔。堂屋里坐了许多人,都是振国在农场的老朋友。
“灵月姐,你好!”在江西插队的振华迎了上来。他刚从农村回来,脸膛晒得黑黑的,身高已超过振国,将近两年不见,完全是大小伙模样了。他热情地招呼着灵月进屋:“姐姐和妈妈一块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你请坐!”
谭隽良和袁振国正面对面坐着下棋,其他同学有的站在旁边围观,有的坐着闲聊。谭隽良抬起头,用含笑的眼神对灵月打了个招呼。她感到心头一热,慌忙对大家点点头,便到外婆身旁坐下了。
和外婆、振华拉扯着家常,灵月心不在焉。
这盘棋好像已近尾声。谭隽良显然走错一步,紧挨着站在他身后的奚文玲娇声批评道:“你哪能这么走,思想开小差啦?”
大圣走过来,低声问灵月:“我的信你收到吗,为啥不给我回信?”
“我……”灵月感到难以回答。
“不过没关系,回到上海的感觉真好。”他在她旁边坐下,凑近她耳边悄声邀请道,“能请你吃顿饭吗?时间你定。”
她感觉到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心里很是别扭。于是挪开身子,尽量礼貌地回答道:“先问问振亚她们有没有空吧。”
“哦,这样啊……”他显得有点失望。
振华提着热水瓶给客人的茶杯里加上热水后回来,高兴地招呼道:“大圣哥,你们在农场都好吗?”
“好啥?”大圣悻悻然道,“我们干的活可不比你们插兄轻松,说不定还苦、还累!”
“可你晓得我们一年到头都吃些啥呀?”
“嗯,伙食也许比你们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管怎么说,你们有工资,不用家里负担。而我们一年干到头,回家的路费还要向家里伸手……”振华说着,神情显得颇为沮丧。
“这倒也是。我妹妹去年也插队了,情况跟你差不多。”大圣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