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饿了,受了一早上了。还有你,鬼老汉,害气什么了。有什么气不要胡乱撒,生谁的气就给谁撒,不要乱给戴帽子。就是装老好人,什么孙子。一声清脆的响,是瓷碗掉在地上发出的,就是不看他也晓得。几分钟前那个爱理不理瞧不起的声音出现了,你和你哥说什么了,说得那么起劲,做饭都不顾了。这是谁吃的。你哥?你那是什么哥,全县人家谁不晓得,就是个强奸犯。看看你二哥,是县委当官的,上次来一下子就拿来好多东西,油我们现在还吃着了。以后你尽量少和你大哥见面。几秒的安静后,你听见了没?连个碗也拿不住,要你做什么?就是个破鞋,炕上的娃娃也不晓得是不是我的,快点做。还瓷愣愣的做什么。
站着,靠在半坡上的土崖上,看着依旧清蓝的天空,心里的苦楚一股股的涌上来,鼻子发酸头脑发胀,两眼发黑。双手紧握着,听见有瓷碗碎片滚落声。妹妹,米香,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下人,被所有人呼来喊去,为着所有人服务。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米香装出来的,过得好什么好,哪里体现出来好的迹象,没有。那个会影响她的一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好人也能疯掉。肮脏,人啊,可恨,郭水山啊郭水山,她是你的婆姨,你也是个老实疙瘩,就会受死苦,再会什么?大概就是动物一般的吃喝拉撒。为什么要欺负人,为什么?她是个多么优秀的女人,问给你,你真的是享福了,上辈子做了好事了。配你郭水山那是常常有余的。他的手指头在土崖上使劲的抠着。土落下,出现了十条不规则的沟渠。他娘的,看看,看看,把人给害成什么了?米团,你为什么会那么心安理得,畜生。
他肚子里有好多话说不出,不能说的,怎么说,给谁说?说出来又怎么样?能怎么样?同情可怜米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事情已经这样了,改变不了什么。改变谁?他、米团、郭水山?改变后就真的能好吗?不一定,未来谁也说不好。
走了,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向公路。不坐车,就走着回去。回去?回哪里?那个叫家的地方,不是他的家,在差不多十年前就不属于他了。这条路能去哪些地方?他不晓得。没有走过,没有人对他说起过。后悔回来,为什么要回来?他不停的问着自己。当时就没有想回来做什么?能做什么?没有去处的去处是什么地方?大概还是那个不能回去的家。暂时的,回去的停留是歇脚,还会走。就这样吧。
一辆车经过他,司机探出头来,说,你去哪里?我看我能不能载你一程?他说,我去米家庄。说完后司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司机说,上车,可以的,我经过。他上了车,感觉在车上走着。夏天,又要来了,一年总是这样,春夏秋冬,没有丝毫的变化。过来过去,他还在一年的夏季里。师傅,停车,我要下车。他站起来大喊。司机吓的一哆嗦,猛的刹住车,是下坡路。还以为怎么了,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不解的说,这里不是米家庄啊。他说,这里是,这里是我的米家庄。在他下车后,司机说,原来是一个神经病啊。
看着远去的车,他看着黄尘里的土粒笑着说,我就是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