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和咒神进到屋子里面去,屋子里只有一张老旧的小桌子和一条长凳。桌子上有一个缺角的破碗,碗里有一小半碗飘着水垢的水。水里没有冒烟,不知道是已经凉了还是本就是冷水。
桌子靠墙摆放,桌子的正上方有一张很多年前的年历海报。海报的颜色已经褪尽,上面印着一个过气很久的明星,明星风华正茂的脸上落满了尘灰。
海报的正对面有一张打满补丁的布帘子,布帘子后面的房间里有一张木板床,床上侧身蜷着一个人。
清晨的曙光照进村子里,这间藏在破布帘子后面的老泥坯房里依旧暗无天日地黑。
摆渡人和咒神站到了床前,床上的人原本背对着布帘子面朝墙睡着的,此时像是有所感应一样忽然翻过身来。他的眼睛紧紧闭着,一张老脸布满了皱纹。
“就是他。”咒神收起账簿,两人对视一眼,现出身来。
咒神依旧一身白T恤加牛仔裤,摆渡人换成了紫罗兰色的连衣裙,长发依旧飘飞在身后。咒神上前一步,开口说道:“你好。”
床上的老人忽然一惊,他猛然睁开双眼,瞪大了眼睛坐起身来,厉声问道:“谁?!”
他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身体的正前方,那里除了斑驳的土黄色墙面,什么都没有。
摆渡人和咒神错愕地看着他,此时天已放亮,虽然屋子里没有阳光也没有灯火,但他们脚下的影子依旧清晰可辨。
摆渡人弯下腰仔细地打量他片刻,忽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走上去在老人的面前挥一挥手,老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瞪大了眼睛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你的眼睛……看不见吗?”摆渡人问。
听见声音,老人立刻回过头来,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人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白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那些血丝像蜿蜒在土壤深处的藤蔓,延伸、发散,直长到人的心里面去。
黑暗的空间里,他的双眼闪烁着奇怪而诡异的光芒,和咒神账簿上的眼睛如出一辙。
摆渡人看着他,微微愣一下,继而反问道:“你……是不是姓李?”
“李……”老人的眼睛忽然眨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动了动,木板床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声,床身也随之晃动起来。
“你……是不是认识李钦?”摆渡人追问。
听到这句话,老人年迈的脸上开始迟钝地变换起表情:他的嘴巴艰难地往两边咧去,眉头努力地往眉心中间挤,满是褶皱的老脸上渐渐形成一种怪异的造型。似乎想要极力表达一种十分难过的情感。
“李钦……李钦啊……”老人坐在床上用力地捶打被褥,哭天抢地地嚎哭起来。他的声音苍老又干涩。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可是眼睛里面只有血丝,没有一滴泪水溢出来。
摆渡人叹一口气,默默地转身走了出去。
咒神从后面跟出来,摆渡人背对着门口站在十步开外的草地上望着远方苍茫的山川出神。
咒神走到摆渡人身边,问道:“你想要确定的事情,确定了吗?”
摆渡人回过头,问他道:“咒神,你今年多少岁了?”
咒神摇摇头:“不记得了,但我想,应该是很老了。”
摆渡人问:“那你活到这么老,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咒神想一想:“也不记得了,我对吃不太在意。”
摆渡人说道:“有一种人,恰恰对吃特别在意……”
“哦?”咒神微微一笑:“传说中的‘吃货’?”
摆渡人说道:“不,比吃货更严重。”
“那就是吃神?”
摆渡人笑得有些无奈:“也许是吧。”
冰天雪地的夜里,乌桕山下的一间破旧的小柴房里飘出丝丝缕缕的雾气来。那雾气在寒风中打着旋,四散开了。苏屠户砸吧着嘴,时不时地拿汤勺在锅子里搅两下。
那锅子是用三根大木头架起来的,锅子下面架着柴火,柴火烧得旺旺的,锅子里的雾气也旺旺的。苏屠户嗅着锅子里的香气,伸着头张大了嘴盯着锅里的东西垂涎。哈喇子牵着线从他的嘴角流进锅里。
苏屠户的脸上并没有胡须,他的身板看起来要比大多数屠户瘦小一些,第一眼看见他的人一定会将他认作一个秀才。他实在不太像个屠户。
寒风呼呼地在洞外刮,苏屠户舀起一勺子汤来尝了一口,他闭上眼睛回味了一番,然后伸手到平摊在地上的纸包里抓了一把胡椒面用力撒进锅里去。
他是一个屠户,却不是一个普通的屠户。
他是一个好吃的屠户。
这顿饭是他这个好吃的屠户想了二十年的美味了。
对于有些人来说,某些东西想一想也就过了,而某些东西想一想得不到的话,一辈子他都会想。
苏屠户家祖传三代都是屠户,手艺十分了得。
二十年前的一个秋天,老苏屠户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