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有一个人平静地躺着，她的身体半浮在水面上，悠然地闭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突然，水浪声传来，“啪”地一声撞击成无数水花，她的眼睛陡然睁开。只一瞬间，她便凌空站在了河面之上。
衣摆在河风中微微地颤抖着，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起来，像一只腾空的蝴蝶。
她向后扬一扬头发，就像划船一样向着河边划去。
河边上有一个人，这个人此刻正匍匐在地面上。
民间有一个传说：相传在正午时分，向着东方插上三炷香，虔诚祷告，三跪九叩地往前行，直到绝境，就会有奇迹出现。
当一个人陷入绝境的时候，往往就会过分地祈盼奇迹的出现。因为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在死和生不如死之间他无从选择。
仲夏的正午，知了趴在树上叫得撕心裂肺。河里的鱼在温泉一样的水里浪来浪去。陈默拿出身上仅有的十块钱买来的三炷香朝着东方用尽力气跪了下去。
草丛在他的膝盖下折成了两截，香烟袅袅升起，汗水从额头滑向两腮，每一滴都溅进草下的泥土里。他匍匐着向前膝行，活像一条蜿蜒在沙地里的蚯蚓。
前方的路越来越陡，他仿佛看到了险山、看到了悬崖，他闭一闭眼，拖着磨破的膝盖和裤子继续往前。
烈日像一个火球烧得他的皮肉滋滋作响，一种混合了汗水味、泥土味和阳光味道的气息纠缠在他的身边。
他一仰头，铺天盖地的钞票像雨一样撒了下来，他伸手去抓，一大把钞票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他低头去看，就在那一瞬间，手里的钞票猛然变成了无数纸条，那些纸条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细。每一条都深深地勒进他的肉里。
它们排列井然，所有的纸条拼成一张诡异而巨大的钞票，陈默就像一颗蚕蛹一样被那张巨大的钞票包裹着。
四周的天色开始暗下来，他听到了隐约的歌声，他想伸手，却动弹不得分毫。他蠕动着喉结，透过那层层的纸条发出一声嘶哑的呼唤：“财神……”
巨大的钞票忽然退去。陈默就着被钞票勒出的奇怪姿势跪伏在绿草地上。一片河渐渐清晰起来，有人从河中划了过来。
那人正是沉睡在河面之上的女子，她缓缓地将船划到陈默的眼前，她看一眼陈默，说道：“又是你？上船吧。”
陈默点点头，站起来轻车熟路地站到了摆渡人的身后。水在他们的脚下显得波涛汹涌。他想起第一次看见望川时的情景。那时候，摆渡人划着她并不存在的船来到他的面前，对他说的也是这三个字：“上船吧。”
那时候，他看着摆渡人脚下奔腾的水显得忐忑不安，摆渡人问他道：“你怕了？”
陈默一咬牙：“不怕！”
那是他第一次去见财神。
望川河里的水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一样，每一次经过他都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它吸下去了。
望川河河望川
九曲八拐十道弯
河上没有行人过
河下没有碧云天
摆渡人的歌声回荡在无际无底的望川河上，飘来荡去，久久不散。
陈默一动不动地站在河面上，摆渡人停下歌声，仰头甩了一甩飞扬的长发。
陈默说道：“除你之外，我还从没见过女舵手。”
摆渡人看他一眼：“我不是普通的舵手。”
陈默点头：“对，你摆渡愿望。”继而问道：“你也是神吗？”
摆渡人没有回答他。
他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摆渡人一愣，无形的船停在了水中央，水面开始打转，渐渐地有漩涡越蓄越大，陈默有些慌乱起来，摆渡人看他一眼，一扬头发继续往前划去。
陈默呼出一口气，摆渡人问他道：“你坐公车的时候，不知道‘请勿与司机交谈’吗？”
陈默扯了扯嘴角：“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车了。”
不论去哪里，他的双腿始终是最最便利的交通工具。最远的一次是步行几公里回到老家去见老娘最后一面。
那时他已经离家好几年了，那次回去他特意刮了胡子，理了头发，还租了一身得体的衣裳，他跟弥留的老母亲说他出息了，要带她去城里享福，天知道他在城里连一片瓦都没有。
老人笑着离开人世，老人最后的一句话已经含糊到辨不出声音了，陈默却听清了她的话，那句话是：“我儿子有出息……有出息……”
陈默把头埋在娘的臂弯里失声痛哭。
回城的时候，他在村口的洋槐树下看见了多年不见的同桌。同桌穿着污迹斑斑的蓝布外套，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娃娃，乌黑的头发已经不复当年的光彩。
他们站在洋槐树下，一个往村里走，一个往村外走。两人擦肩而过，连相视都没有一笑。
陈默不是一个方向感好的人，沿着铁路来回是他唯一的选择。铁道上的工作人员偶然发现了铁轨边上步履蹒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