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雨,一直下到翌日清晨。
大约是并不乐意见她,桑榆到常府的时候,有下人将她引到了正堂,而后又说家中阿郎和夫人们都还没起,需要等上一会儿。
于是这一等,就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你们也真是的,既然有客人上门,怎的也不通报一声,害得人家一个人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常夫人的嗓门今天显得格外的大。桑榆知道她是故意为之,便顺势起身笑道:“常夫人客气了,不过才等了一个多时辰,只比之前等皇后多了一个时辰罢了。”
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这笑脸人嘴里说的话并不怎么动听。
常夫人咬牙,笑道:“谈娘子这么一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眼前这人,看着笑盈盈没什么大能耐,话里的意思却实在是不能随意置之:人家皇后摆架子,也不过是让她多等了一刻钟,轮到常府,却让她等了一个多时辰,分明是比皇后的架子还要大。
“夫人,老夫人可有醒了?”
常夫人心有不悦,自然是不愿她就这么轻易地见着常老夫人的,眉头微扬:“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个时候应该还睡着……”
“夫人,不好了,老夫人又发脾气了!”
她话音还没落,不知哪个侍娘忽然高呼一声,本还打算变着法子整桑榆的常夫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倏然转身:“又发脾气了?不是才请了厨子给她做最喜欢吃的点心吗,哪个老不死的又闹什么脾气!”
在场的所有侍娘皆是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神色。那才跑过来还没缓下劲来的侍娘匆匆道:“点心吃了,刚出锅就给老夫人端过去了!可老夫人才咬了一口,就全砸人身上了!”
常夫人脸色都白了,顾不上身后还有个桑榆,匆匆忙忙就走了。
常老夫人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年纪大了,身体又没恢复,方才砸人的时候才花了没多少力气,就已经累得她气喘如牛。
“阿娘。”常夫人急匆匆绕过屏风,见常老夫人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穿着粗气,呼吸声也格外的粗重,忍不住就皱起眉头。“你想吃点心,我就给你请了奉元城里最好的糕点师傅,可做了给你吃,你扔了干什么?”
久病床前无孝子。加上常夫人嫁给常公时,本就是低嫁,这些年对着家里的老老小小还有原配客客气气的已经算是进了本分,到现在还想要她好好伺候病人,根本不能。
“你……”常老夫人喘着气,实在是没有气力,不然她铁定会翻身下床,狠狠地教训这个媳妇一顿。
桑榆跟着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常老夫人被气得大口喘气。到底年纪大了,就连眉毛都已经花白杂乱,眉心处有个深深的川字纹,嘴角还有法令纹,一看便知身体无恙的时候也是个脾气不好的老太太。
常老夫人显然被气得没留意到她。
“好了,你要吃什么就说,我让人给你买去!病死就算了,饿死?饿死你儿子可就要跟我大闹了!”
桑榆经过常夫人身畔的时候,听见她这样对常老夫人说道。
“我……我不吃……”常老夫人说话有些不够利索,眼神却依旧犀利,旁边跪在地上,被砸得头上身上满是糕点渣的侍娘红着眼眶劝道:“老夫人,您就吃点吧,别把身子拖垮了!”
桑榆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糕点。
奉元城最近新开了家糕点铺子,做的都是江南点心,口感软糯,很受大户人家的欢迎,价钱么自然也不便宜。常夫人能将人请来,必然是花了大价钱的。
“你儿子怕你死了,又是太医署,又是尚药局,能请的人都给你请过来了,现在就差那些江湖郎中。我说阿娘,你要是想你儿子好好上朝,你就老老实实吃药快点好起来,不然你儿子上朝的时候一不小心说错什么话,那可是连累全家老小的!”
“孽……孽……”
要说常夫人,从始至终都是不怕这个婆婆的,这会儿更是直接翻了翻白眼,哼道:“你啊,也别说话了,留口气喘喘吧!皇后给你派了位女神医过来,媳妇儿这就给你请来看看。”
她说完话转身,就见桑榆已经站在了身后不远处,未免有些惊讶。
桑榆心里没底。她最擅长的不过只是妇科之术,常老夫人的病症既然连太医署和尚药局都束手无策,她一时也不知是否有把握治好。
她暗暗叹了口气。师公借口师父怀二胎,胎像不稳,需在家中照顾妻儿避开了常公的求医。可她是皇后直接下的懿旨,怎么也不能推脱。
常老夫人没见过桑榆,不认得她,张了张嘴,想问她是谁。
“哟,谈娘子自个儿就跟过来了?”
常夫人眉眼一抬,笑道:“也好,那就不必再过去请了。谈娘子,听说你医术卓绝,想必你一定知道老夫人得的是什么病,要如何治了?”
桑榆不语。
“少年人狂妄无知,你若是信口雌黄,胡乱用药,一旦有什么闪失,你如何担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