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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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满仓:每天都睡在豆腐店的外屋,床就是两张方桌拼成的。安雯睡在后面一间隔间里。这个隔间其实就是储藏室或者说是豆腐店的库房。
老钱开店当初就给满仓定了三条死规定,第一要早开门,第二晚上早打烊,为的是避免晚间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第三条最重要,老钱要求满仓,晚上决不允许迈入后面库房半步,不仅自己不许进入,而且不要让其他人进入······第一、第二条倒是可以由满仓和雯雯根据店里的经营情况,机动灵活的自主决定,那么第三条针对的当然就只有是钱满仓了。
满仓因为头一天下午和隔壁的李婶生了一肚子气,再加上生意清淡,所以天还没黑下来,满仓就决定打烊了。雯雯开始还想劝慰一下满仓,但是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了,安雯本来就觉得李婶不好相处,特别是背后爱嚼舌头。她就不止一次的听李婶和别人议论,什么国民党军官太太、丈夫已经跑到台湾,丢下她们母女二人,让钱满仓这个外乡人捡到了大便宜,得了南江的“豆腐西施”之类的话,这些话无疑就像是在安雯的心口上扎刀子、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一样。所以安雯和满仓对这个李婶只有敬而远之。
满仓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下午杂货铺李婶的话里藏着刀子,白天气的就想掀桌子,夜已经很深了,满仓依旧没睡着。似睡非睡之际,听到店门外面有响动,开始以为是错觉,后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下,确实是自己家店外有动静。满仓此时睡意全无,他拿起一把长柄的铁勺,向门边靠过去,透过门缝向外观看着,月朗星稀的夜色下,街道上没有人。
满仓感到有些疑惑,明明是听到外面有动静的?会不会是野猫呢?满仓刚把门栓拿开,想到店外看看,再加上睡意已经被打消,索性到街上独自一个人站一会儿。一个瘦高的人影从门缝里迅速闯了进来,同时一只手盖在满仓刚要张开的嘴上,
“满仓,别害怕,是我!”
“安凯哥!”满仓既对安凯的到来感到突然,又觉得安凯就在这几天应该会回来的。“安凯哥,怎么半夜偷偷摸回来了?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没人追我,但是我是从战俘营逃出来的,追我的解放军被我给甩了。”安凯一进门就疲惫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一个茶壶,摇了摇,空的。
“我去倒水!”满仓忙说道。
“有吃的东西吗?我已经一、二天没吃东西了。”
安凯虽然疲惫,但是语气沉着、话语依然镇定。
安雯从满仓开门时就已经醒了,听到安凯的声音,连忙起身穿衣快步走到外屋。“满仓,我刚刚买了一些桂花糕,准备带回去给巧灵吃的,放在货柜的最下面的抽屉里。你去拿来给你姐夫吃了!”安雯一边说完,就坐在安凯的对面。
安凯拿起一块桂花糕,刚要往嘴里送,就敏锐的感觉到门外的街道上有人走动的声音,于是用镇定而低沉的声音问道:“店里有后门吗?”
“有,库房里有一扇小门通到隔壁杂货铺的后院,后院有一个偏门连着琵琶巷,从那可以出去。”
雯雯不假思索的回答,好像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安凯抓起桌上的糕点塞进衣服兜里,随着雯雯走到库房的小门边,门是被几颗洋丁从里面丁死的,安雯似乎早有准备,顺手拿过一把铁铲,安凯接过铁铲,稍稍几下,向外猛一用力,“咔吧”一声,门开了···
此时已经有人在敲豆腐店的门,满仓过来说道:“安凯哥,快到安前村躲一躲!这边我来应付他们。”雯雯领着安凯直奔杂货铺的后门,满仓轻轻的关上库房的门,假装刚刚睡醒的样子,
“谁啊?三更半夜的敲什么门,要买东西明天上午再来。”满仓坐在两张方桌拼成的床边,继续拖延开门的时间。
“哐当”门被生生的从外面踹开了,谢明春拎着短枪,带着三、四个拿着枪的解放军战士,进门以后径直向后面的库房走去,满仓连忙上前阻拦,还未靠近就被谢明春用枪指着脑门,猝不及防的钱满仓一个踉跄,坐在桌边的长凳上,
“小兔崽子,你敢妨碍军管会抓逃犯,你不想活了?”
谢明春用严厉的口气冲着钱满仓吼道。
“队长,有人从后门跑了!”一个战士端着枪过来报告。
“马上追,要是敢拒捕就开枪。”一行人冲到了后院,只有安雯搂着双臂站在那里,眼睛里布满了忧虑、惊恐···当谢明春从安雯身边经过时,分明感觉到了从这位“豆腐西施”身上散发出的特有的一股女人味,这股味道让谢明春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激发了谢明春压抑已久的一种占有欲,而这种欲望又必然驱使他去解决从豆腐店里潜逃出去的,很可能是她丈夫的那个人,
谢明春本能的觉察到今晚他们要抓的人就是安雯的丈夫,要想得到这个女人,就必须解决掉她的丈夫,今天夜里的抓捕就是一个天赐良机。
安凯沿着琵琶巷一直跑出县城,这个方向往南,是自己逃回县城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