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要的书在这里。”凌细柳将手中的浣花集捧在手心呈给楚皎然看。
楚皎然目光已有几分呆滞,看了凌细柳半晌方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僵硬地伸出手指将凌细柳手中的浣花集拿起来,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
突然,他看到书册中夹着一张薄薄的红叶,他眼神微动,小心翼翼地捻起红叶,雪光映耀下他清晰地看到红叶题的诗文: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红叶上的文字很小,但看得出来每一个字都写的很用心,然而最后一句‘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几个字却有些不清晰,似是被水打湿了,晕出一圈儿淡淡的墨迹。
诗文最下角有落款和时间,楚皎然在心里默算了下,这红叶落款的日期竟是凌细柳消失半年回到楚府后不久提下的,具体说来竟是她死前的半个月写下的。
这样的发现对楚皎然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他以为她背叛了他,然而她却在自己误会她,怨怪她时仍保留这一颗坚贞不渝的心,独自一人对着红叶垂泪。
她于他一见倾心,即便是刹那间爆发出耀眼的火花,转眼归于毁灭,她也在所不惜。
她不悔,亦无恨!原来她从未背叛过自己,更未曾怨怪过自己!
楚皎然的心像是被人突然撕裂了一个大口,冷风呼呼地吹着,他蓦然伸出手捂在自己的心口,却发现自己的心脏再也不会跳动了,便是连心也不见了。
“父亲!”凌细柳蹙起眉心,看着楚皎然惨白无一丝人色的脸,她说不出此时心中的滋味。
楚皎然踉跄了两步,突然跌倒在地,半张脸撞在了地面上,样子看起来狼狈至极。
凌细柳迟疑了片刻,终于走了过去,她俯下身想要搀扶起楚皎然,身子却突然被人拥住,一双冰冷而颤抖的手指将她紧紧抓着,他竟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身子,脸贴着她的腰腹,微微的抖动中她闻知夹缠了血泪的哽咽,及脆弱。
凌细柳抬眸,透过大开的轩窗望见院子里漫天飞舞的雪花,却不知何时已成鹅毛飞絮?
这个男人,她曾经深爱,爱到了骨子里去。然而,他的多疑和懦弱却毁了她一生,
一个人一生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背叛就够了,她不后悔曾经付出的一切,只恨自己有眼无珠,错将瓦砾当珠玉。
如今,随着真相大白,所有的爱与恨也都烟消云散了,她和他之间留下的只有利益之争。
这封书信却系她伪造故意陷害映月,但是这张枫叶却是真实存在的,回想起十年前她被所有人怀疑不贞的那段岁月,她只余一声嗤笑,可怜自己仍旧坚守着当日的那句: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楚皎然的表现她很满意,也很感激他这么配合的演戏。
她马上就要随太皇太后前往东都养病,京城的时局如此动荡,她却是实在放心不下。上元夜那晚的惊心动魄她记忆犹新,是以才有了今天映月被诛,楚皎然丧志的一幕。
皇帝势单力薄,单独应对大将军一方便显得有些吃力,若是再有楚皎然之流搅局,皇帝必然难以招架。她所能做的就是消磨楚皎然的斗志,尤其是在她看到那枚刻着‘清平乐’的印章时,她便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必须要走到楚皎然的心里去,一点一滴地打消他谋反的意志。
楚皎然此番感情受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任何动作,凌细柳此番去往东都也会安心上许多。
若是再有一人能与大将军窦武在军权上分庭抗衡便可无忧了,只是这样的人要去哪里寻呢?若是祖父在世,窦武之流也不过是跳梁小丑,只可惜凌家满门尽折,凌家军也不复存在。
凌细柳想到此不由叹了口气,蓦地,她眸光一闪,脑中突然蹦出一个绝妙的人选来。
随侍东都的旨意下来后不久,太皇太后又宣召了她数次,每每进宫也不过是闲唠家常。倒是碰到过几次新安公主,每次总要被她冷嘲热讽一番才肯放她走。
没过几日,永宁侯府突然送来了帖子,谢锦月邀府上的几位小姐入府玩耍,凌细柳借口出行之期日近,以琐事太多为由推掉了谢锦月的请函,然而此次信函中特地提到了楚家三小姐楚瑶华,谢云怡无法只得领着瑶华等人去了永宁侯府。
当日凌细柳也收到了舒檀命人送来的私信,约她簪芳斋一见。
簪芳斋位于琵琶巷,与尚书府只隔了两条街,却是颢阳城里数一二数的珠宝首饰店,有时候里头的玉器师傅打磨出来的珠宝首饰比宫里头的匠人做出的还要精巧,因而得到贵妇小姐们喜爱。
凌细柳下了马车,对马车旁随侍的几名男丁道:“你们在后面候着就是,我去去就来。”
为首的男丁马锐不由蹙起眉头,今日临出门的时候楚大爷特意叮嘱了他们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六小姐。
凌细柳微微偏首睨了他一眼,目光忽而犀利起来,“簪芳斋内往来的皆是官员家眷,不乏身份贵重之人,若是你们进去冲撞了她人,岂不是徒惹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