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憎恨对方。
他依然乐衷于挑逗讽刺,试图看到对方褪去沉着伪装气急失态的样子,虽然到最后被反嘴炮惹得气急失态的人往往是他自己;他依然总是跟安提诺米很不对盘,但实际上早已经接受了对方是自己主人的事实……也许从一开始,他讨厌的就不是将他从哈拉克提手中接过来的第二任主人本身,而是套在对方身上名为奥丁的那层完美无缺的外壳吧。
将原属于少年的躁动压抑成沉稳,将本应该无忧的青春变为威严,在人人都称赞奥丁是神之典范的时候,他大概是在气恼,气恼着一个不该背起这副重担的少年,独自强撑起一个世界的现状吧。
这是不对的,他应该享受着属于人类的快乐,而不是静静地端坐在英灵殿的王座之上接待升天的英灵。这是不对的,他应该困扰着属于人类的烦恼,而不是率领着战士与邪神交战守卫世界的和平。
这一切都不对,也许是因为他潜意识里对哈拉克提决断的不满,也许是因为只有他才看得见那位神王独处时偶然流露的落寞,以至于圣枪一直都抱有着这样一个观念——他的主人应该是名为安提诺米的少年,而不是贵为诸神之王的奥丁。
所以当卸去了神王重担的蓝发少年将他释放出来,以安提诺米之名行走在各个世界的时候,常年积郁在心头的怒火与恨意才会骤然消散,变成落下了心头重担的释然吧。
因为圣枪能够看得出,即使安提诺米相较于外表同龄的人类少年来说依然沉稳过头,但现在的蓝发少年却比作为奥丁时要轻松自在的多。
这才是他真正的主人,是被哈拉克提所选中,将他转赠了的主人。
安提诺米似乎一直都觉得他很讨厌冈格尼尔这个名字,总是拿冈格尼尔来称呼他,但其实这是安提诺米的误解了。也许冈格尼尔这个名字的由来会让他回想起那段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因此不开心,但是对于冈格尼尔这个名字本身,他是已经接受了的,就像他早早接受了对方是自己主人的事实一样。
苍白的正义?好吧,那也许是‘圣枪’真正的名字,但却不是他的名字。他是圣枪之灵,但圣枪却不止是他,诞生于哈拉克提之手的圣枪『苍白的正义』,已经数次被哈拉克提亲手抹杀,只不过是一把没有自己意识的浑噩武器罢了。
但是他不一样,即使哈拉克提是他的创造者,但他的主人却是安提诺米。他不是不被主人需要『苍白的正义』,而是被赋予了新名字的『冈格尼尔』,即使口嫌体正直的他一直不愿意将这句话说出口,但事实上比起圣枪本身的名字,显然还是安提诺米起的名字更让他有归属感。
……如果这名字不是如此具有渊源、一想起由来就那么令他咬牙切齿怒火中烧的话,就更赞了。
算起来的话,冈格尼尔大概也有接近一万岁大了?不过这样粗略的计算方式显然是不靠谱的。往大了说,圣枪中前几任诞生的残碎记忆也被他继承了,硬要算起说他是从世界树草创之初就诞生了也说得过去。往小了说,他这几千年的年纪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小黑屋里关禁闭度过的,毫无人生阅历可言完全可以减掉不算,真正有意义的年龄算个几百年就顶天了。
不过年龄什么的其实也不重要啦,八千八百八十八岁跟八千九百岁有多少差别呢?反正冈格尼尔从没觉得自己比安提诺米小就是了。
他认为安提诺米不该担负起太过沉重的负担,理应像个真正的少年一样无忧无虑的享受着青春人生,那么自然就需要一个护着对方让对方能够无忧无虑的人。就像化为人形之初他就选择了比安提诺米更成熟的青年外表一样,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真实想法之前,潜意识里就是想成为一个值得依靠可以信赖的父兄似的角色吧。
……虽然事与愿违,安提诺米常年瘫着脸,反而经常被安提诺米三言两语挑逗的跳脚的人是他就是了。
其实就像他自己说过的一样,他其实是个很笨的笨蛋。因为看见安提诺米在作为奥丁独处时曾经露出过落寞的表情,所以便一根筋地认定安提诺米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父兄似角色,然后努力地想变成那种沉稳角色,虽然后来不知道怎么歪着歪着就歪到傲娇狂犬角色上去了……
因为他很笨,所以其实到现在他心里都有点惴惴不安,担心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担心安提诺米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来指手画脚。当哈拉克提猜测着安提诺米的心情,问出是否要重炼圣枪抹去他意识的时候,这份担忧与恐慌蔓延到了极致。
——他并不是为了自己会被抹杀而恐惧,他只是很害怕看见安提诺米点头说好,将他自作多情地所有努力都变成泡影。
哈拉克提不需要苍白的正义,所以圣枪在她手里一直都只是没有生命的圣枪。而安提诺米则赋予了他新的名字,让心底一直挤压着迷茫与担忧的他看到了新的希望,仿佛迎来了第一道曙光,一直没有意义的人生终于涂抹上了丰富的色彩。
作为一件武器,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不被主人所需要。
在他的恐慌达到顶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