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棺材是魏老板送的,尚好的楠木,桐油漆得很亮很亮,长九尺九寸,高二尺六寸,宽二尺六寸,头部雕刻长须龙头,尾部突出摇摆姿势的龙尾,棺材天与棺材帮严丝合缝,用手指敲去,咚咚响。Du00.coM来吊唁的亲朋好友都围着棺材赞赏。“上了八遍漆。”魏老板平静的说着话,眼神在众人脸上很快的扫过,又说:“这是五年前特意为大爷做的,现在,那老师傅早走了。”魏老板眼盯着六爷爷,像是特意对着六爷爷说话。六爷柱着拐棍,由杆子叔搀扶着,一手抚摸着棺材,绕着圈儿打量端赏着,抬头眯眼看魏老板:“里子,里子也漆的?啥颜色的?”“漆啦,白色的,也八遍”,魏老板说,“这寿器呀,保二百年!。”六爷爷'哎哎‘的点着头,在椅子上坐稳,笑眯眯的看看棺材,又挨个看看众人说道:“楠木的,楠木的,只这一件,够咱的全部家当了。”杆子叔不耐烦的嘟噜一句:“你想进去?”六爷爷干咳两声,不作声了,但目光一直贪婪地眯着棺材。二爷爷说:“风风雨雨,一生一世,没白忙一场,这也值啦。”二爷爷的话,是对着魏老板的,显然为魏老板的高情打动,也有为我爷爷的结局自豪的味道。
爹爹整理爷爷的遗物,很少。唯一的是一个黑黑的木头匣子,用铜锁锁着,从来没有当着人打开过,一直都很神秘。我和哥哥曾好奇,弄到地瓜窖里面,想了很多办法,要不留痕迹的撬开,都没有成功,失望之余,抱着匣子送回来,被爷爷碰个正着,被娘打了个半死。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挨打,娘下手很重,我和哥哥被扒掉裤子撅起屁股,娘用荆条狠抽,条条钻心。那次挨打,我爷爷一声不吭,硬是没有劝也没有拉。
二爷爷看看黑黑的木头匣子,嘿嘿的笑了一声,仰胫看着屋顶,将头前后左右活动几下,说道:“算了吧,啥也没有,就是那个黄马褂,迷了他一辈子的东西,害了他一生的玩意儿。”爹爹挺疑惑的看看二爷爷,小声说:“不管怎样,是祖传的东西”,说完又偷瞧二爷爷一眼,一边说着话一边开那铜锁。
关于黄马褂,爷爷说过无数次,我们都很神秘也很神往,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存在着,而且还在爷爷手里。这东西给我们家族带来过无尚的荣耀。
我们祖上第十代出了一个武状元(举人),传说是在考场上舞刀失手,刀落脚背之上,祖上硬是用脚背把刀救起来,坚持考试结束。考官问:“脚背踢刀,什么套路”祖上答曰:“海底捞月。”考官感慨心动,录取了。走出考场后祖上的靴子成了血袋子!。。这赏赐的功名具有传奇色彩,似呼盖过了正常的录取,成为后人口口相传的资本。多年后祖上被朝廷启用,进京做了武官,六品带刀侍卫,比家乡的县太爷高一级,在这当地成了一时的名门望族。后来,托人给老家捎来口信,说受伤染病,其时这祖上在老家的父母已逝,举目查看已无至亲的亲属。我爷爷的父亲,也就是我太爷爷年轻心热,独身进京探病一年,将其在京送终。这祖上终身未娶,丧事幸得栖霞县同乡,翰林院编修郭呈儒协同办理,并一同办理了我太爷爷为过继之孙的帖子,祖上对我太爷爷无以为报,临终将自己的黄马褂赠与我太爷爷,再三叮嘱:拥此,乡邻不敢欺也,但切勿轻易示人!太爷爷离京时,得郭翰林资助盘缠,并受其请托,为栖霞老郭家带回金银绸缎一宗。太爷爷一路辛苦回至家乡,路过烟台至栖霞地界,遇匪抢劫,太爷爷死命抵抗,财产仍被一劫而空,仅剩怀中包裹里的黄马褂和郭翰林的一方印章,进得郭家,太爷爷羞愧难当,一病不起,在郭家吃住用养病三个月有余,痊愈后被郭家亲派车马送回了老家。后来,我太爷爷和我爷爷将这黄马褂视为传家之宝,并且将武举的故事加以延伸,说祖上是在宫里教御学的,是帝师,传久了,四乡八邻更是尊敬有加,大事小情都有面子。
那年春天,北村老虎坡的张家与西村龙头湾的王家打起了土地官司,大堂之上,张王两家齐声愿请余家人上堂作证,全村无一人敢应,我太爷爷只身前往,县太爷看到黄马褂爷爷走近,慌忙下堂行跪拜之礼,太爷爷说了一段耐人寻味的证词:“地,是谁的我不知道。去年,我路过时看到王家的伙计在地里小便。”——官司结了,张家老爷子回家就病倒,七天后人就死了。年底,王家送给太爷爷一个猪头和一件老羊皮袄。爷爷说,这黄马褂我太爷爷仅穿过那一次,心里美了一辈子,只是想起郭家,太爷爷临死心里面都隐隐作痛。
这事在二爷爷的嘴里,说法更多,张家老爷子恨透余家,临死叮嘱后人别忘报仇雪恨。因此,把嫁到余家(六爷爷)做老婆的远房侄女立刻搬回娘家,重新嫁人。张家和余家再无婚嫁迎娶之事,仔细想想,二爷爷的话没假,张余不通婚确是属实。
太爷爷去世后第五年冬天,铺天盖地的大雪捂住了山川河流,整整一个冬天,特别的冷,我们家靠近张家的那块地,地头的树上突然吊死了一个年轻人,那个年代,人死在你的地盘,是要吃官司的,我爷爷和二爷爷到地里查看,死者很年轻,穿的是貂皮大衣,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