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当天下午,李长江到李明扬住处来谈事情,说,我才得到一个重要的情况,要来商议一下。三个月之前,第三纵队要强行通过寺巷口,同第一纵队接上了火,后来忽然又撤退,陆洲舫不知去向,陈玉生拿了陆洲舫手令来,说是陆洲舫下的调令,他们是半途上有了疑问,撤回头了。
李明扬说,怎么,你听到什么情况了?
李长江说,我听到这情况有假,陈玉生说的是假话。还是我们当初判断得对,他们是要兵变。他们要把队伍拉到启东去,换成新四军番号。他们的背后,就是挺进纵队,完全是挖我们墙脚!这叫什么朋友?又是一个纵队差一点就被玩掉,而且是这么重要的一个纵队。虽说韩德勤不是个东西,我看新四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不能光认陈毅一个人,这样要吃亏!我还是想打这一仗。挺进纵队呆在我们旁边,我睡不着觉!
李明扬淡然说,你说的这些情况,我知道。
李长江问,总座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明扬说,我当时就估计到了。
李长江说,总座,你好大的忍量!
李明扬说,我当时不同你说,是怕你不冷静。
李长江说,忍量也要有个限度啊。
李明扬说,那时仍在限度之内。第三纵队既然要强行通过寺巷口,才接上火,为什么又撤退呢?为什么陆洲舫身为第三纵队司令,一个人走了呢?陆洲舫的手令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派张公任去,挺进纵队对张公任那么客气呢?这一切说明一个问题,新四军虽然在背后起作用,但他们内部在这个问题上是不统一的,先是有一种意见把火点了起来,后来有另一种意见把火熄掉了。所以,当时我想来想去,还是忍!装糊涂!
李长江说,噢,原来是这样。但对陈玉生这种人,我们也要有措施才行。
李明扬说,对于这个人,我早有考虑。上次我让他去运弹药,其实就是有选择的。但是投鼠忌器,现在我们还不能动他。一定程度上,对待他,有一半就是对待新四军。我们心里有数,他们心里也有数。他现在愿意呆在我们第三纵队,就让他呆,他什么时候要走,你也拉不住他。没有特殊情况,不到一定时候,他还不会得走。呆在我们这里,有给养,对于他来说,不是很好吗?如果他有一天要走了,就让他走,我们卖他一个大人情。
你这么宽洪大量,我没有这么好说话!李长江气呼呼的说。
李明扬劝告说,你去缴他的械?他既然是这个情况,那就里里外外都弄好了的,你一逼,他拔脚就走。现在许多情况就是要装糊涂。该你的还是你的,不该你的就不是你的。再往深处说,你我都是信佛的,三千大千世界,你说哪个是哪个的?河水是浑的,井水是清的,你要清,你就坐到井里去了,那叫坐井观天。河大还是井大?还是河大嘛。曹操放走了关云长,还赚到了一个华容道呢。有时有些事情,只能让它是浑水,大家就是在浑水里摸鱼。
李长江说,话当然可以这样说。不过,还是要跟张公任说一说,我们装糊涂,他不能糊涂,要不然他那里到时没准备,不是要散窠了?
李明扬说,我考虑把他们的第七支队的张松山提拔做第三纵队副司令,这就牵制了陈玉生,以削弱陈玉生在第三纵队的影响。张公任身体有暗疾,任命张松山,也算是我们有所考虑吧。陈玉生跟张松山也是老交情,二人平起平坐,他们合伙打过何克谦,不会太介意的。对陈玉生,我们丝毫不必惊动他,装呆为好。
李长江说,行,张松山也是个好角色。
李明扬说,以后的形势,会更复杂。日本人步步逼紧,泰州已经很突出。老蒋这一次布置三路进攻新四军,我看也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结果,新四军比陈文不晓得要厉害多少倍。井岗山大围剿的时候,那种险恶形势,人家也没有被剿灭,到现在你已经承认是跟人家讲合作的时期了,还想剿灭人家?有失天时、有失人和嘛。三路进攻就把新四军剿灭了?三十路也不中!这一攻,仇又结下来,以后还有戏唱。我们怎么办?我跟你说,我哪一个也不怕,我不怕韩德勤,不怕新四军,不怕日本人,不怕汪精卫,我只有一怕,怕我们这个夹缝被越挤越小,小得不能存身。但是怕了也没有用,还是走着瞧,到时该向哪就向哪。所以我说,现在不管碰到什么情况,先要有耐心,冷一冷,多看看情况再作决定。帆不要扬得太足,能进能退,就不会吃亏。你说呢?
李长江说,是的,总座这样一分析,我的头脑觉得清醒了好多。
五十八
听说惠浴宇来了,李明扬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连说“快快有请”。见面之后,不及吃茶,惠浴宇便说,我是奉陈毅的将令,前来解释盛子瑾的事情。李明扬说,别忙,你先吃茶,这事情我是相信你们的,你先吃茶。惠浴宇就吃了两口茶,又开口说,关于盛子瑾……。李明扬摇手说,不着忙,走,我们一同到西山寺去。于是就出了庭院,到门外,各乘上一辆黄包车,后面跟了卫兵,前往西山寺。同时,副官用电话通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