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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若告诉尤二姐利害关系,拿心肠贴着她,尤二姐就能不与贾琏苟且?这个水性人儿,早已与贾琏私相授受了!急急忙忙只怕富贵郎君跑了,怎会理贾琏那家中的母老虎?若尤氏硬要阻拦,才是尤二姐的仇人。再言凤姐,尤氏要与凤姐通了风报了信,贾琏能舍得二姐?谁人不知那一双尤物已被姐夫沾染了,不过只是堪堪留了块遮羞布。凤姐是何样的为人?她吃了这样的大亏,岂能善罢甘休?将时闹大,未婚苟且比起外室更难看不知多少!
尤氏这个妇人,嫁入贾家十几年,仍不过是死就死了,与贾珍而言不过是花几两银子的棺椁钱,贾蓉更是只余干嚎两声,论起来,她才是连一丝血亲都没有的孤家寡人,比邢夫人可怜何止万分!
秦衷想了这半天,冷不防却听尤氏说道:“若不是蓉儿去了西府里,倒能和你说说话,也免了你跟我说这些话觉得无趣。我们时常也想你,只是怕扰了你读书,才不敢常去接。”
秦衷忙笑道:“哎!跟太太说话岂能无味?我在家里读书枯燥,天天只等着太太来接呢!以后太太想我了,只管来我家说一声,便是跑断了腿也要来孝敬的。”
尤氏笑个不住,捏着帕子啐道:“小泼猴儿,难怪你父亲时常要打你,你这脾气倒与荣府里的宝玉有些相似,一样的满嘴甜言蜜语,只哄得人喜欢你。快离了我这罢,你姐姐要等急了。”
秦衷因听见宝玉,存了一分不自在,便起身要行礼告辞,抬头见尤氏含笑的模样,不由上前轻道:“我也喜欢太太的,只当你是我亲姨娘了。你听听我的话,时常多想着自己,把放在珍老爷身上的心收回一分放在自个儿身上,你是要享子孙福的人了,只时常与我姐姐说说心里话罢了,别再操那许多的心了。”
尤氏怔了半天,方笑道:“我的儿,你快去罢,也瞧瞧大姐儿,中午也别闹你姐姐,可得过来陪我吃晌饭。”
这厢秦衷自去了,心里又想着尤氏这样温柔娴雅之女,如何会无人喜欢?不说她的丈夫家人,连后世的书外看客也不曾注意过她什么。不守妇道的凤姐、尤二姐、尤三姐、秦可卿几人都有人怜惜,更甚为其痴迷,她却反是一半骂名,一半庸名。
直到进了秦可卿的屋里,见到脸色略微苍白仍不失貌美灵动的脸庞,才想通了。
尤氏不失美貌,不失温柔,谨守以夫为天的妇道,只是她不过是女人的历史长河里一粒微沙,贵族妇女的模版式人物,每个男人都想有这样的妻子,但真有了这样的妻子,新鲜过去,定只剩无味了。一句话——没有个性。
他行过礼,就跳过去问道:“姐姐身上好?”
秦可卿搂过他,笑嗔道:“像个甚么样!”便又问他来时路上如何,家里如何,父亲如何等语。
秦衷一一细答了,又抬头看她,只见她略施薄粉,穿戴齐整,肩上仍搭着灰鼠披风,娇喘微微,弱不胜衣的模样。他便忙问了:“我只听人说你病了,却不知是何病,因何病,方才亲家太太说你无碍,端看你又显得气弱,到底是如何了?”
秦可卿微笑道:“原不过是风邪入体,养了这二日已好了,是公公婆婆体贴我,打发你来瞧瞧。”
才说了这两句话,竟是有些无力的模样。秦衷见状,便不相信她果真好了,忙起身扶她,说道:“姐姐,不过是我来,还特意穿戴了做甚,还是去房里躺着罢。”
秦可卿听了,便叫人让卸了簪环,除了大衣,往榻上歪着,淡淡的与秦衷说话。
这厢秦衷便问:“怎么不见大姐儿?”
秦可卿道:“我正病着,不敢让她来沾病气,这几日都是奶妈子抱着往厢房里睡。”说完,便叫人去抱大姐儿过来给舅舅请安。
秦衷又叫人拿可卿的药方过来,见她吃的是《小柴胡汤》,却正是治风寒的病症,便笑道:“我瞧,许不是太太体贴你,而是她想我了才是。”
秦可卿听了这话,正要羞他,却有外头小丫头来传:“大姐儿来了。”
一面说,就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抱着个襁褓走了进来,先笑向秦可卿与秦衷行了礼,又笑道:“我们大姐儿也请妈妈和舅舅金安!”
秦衷大笑,起身接过大姐儿,见她粉嘟嘟的小嘴微撅着,双颊鼓鼓,两眼紧闭着,显然睡得正香。秦衷越看越觉可爱,忍不住往她胖脸上连连亲了几口。
秦可卿见状一笑,问那女子道:“林姐姐,姐儿几时睡的?今儿喂了几回?”
那林奶妈笑回道:“奶奶去叫时还醒着,不想穿过院子这几步却睡了。昨儿夜里喂了四回,晨间到此时却只喂了两回。”
秦可卿沉吟一时,道:“怎么越发长大,吃得却少了。”
秦衷将小丫头放到屏风后的拔步床上,命人看着她睡。方走出来,听了这话,奇问道:“姐姐,外甥女一个早上吃了两回还叫少?”
秦可卿愁道:“你不知道,先前一夜里少有也是十回八回,如今怎么吃不下了。”
却是在愁她女儿吃不进奶水,是不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