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去做吧。这太极宫虽好,可老臣却有些住不惯,还是搬出去好些。”
闻言,李晋登时呆愣原地。之前他一时气急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此刻冷静下来,心中怒气全消,只留下满脸的惊愕。
随即,他跪倒在地,潸然而泣,道:“孩儿不孝,请父王责罚。还请父王安心在这太极宫中住下,莫要再说这些气话。”
李崇昌扶起儿子,伸手拭去儿子眼角的泪水,慈声道:“晋儿,如今你贵为天子,以后莫要再像此刻这般失态。人常言天家无情,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这便足够了。”
闻言,李晋急着想要说什么,却被李崇昌打断:“你的心思父王明白,父王虽然老了,却还没有老糊涂。那些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都被你压了下来,这些父王是知道的。”
李崇昌叹了一口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串念珠交到李晋手中,接着说道:“此乃佛门信物,今日父王便将它交给你了。如何利用,父王相信吾儿会有决断。”
李晋看着手中的念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在他愣神之际,李崇昌从他身旁而过,缓步向殿门走去。
太极殿居高而建,一道长阶从外殿通往主殿,取重九之数,共七百二十九阶。从主殿的殿门前俯视而望,可一览整座皇宫。
此刻,李崇昌站在殿门前,看着月光下的皇宫,久久不动。李晋陪在他身旁,频频侧首,欲言又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崇昌嘴角微动,笑容扯动了满脸的皱纹,一身王者之气溃散于夜色之中,此刻的他,看上去俨然是一位平凡老者。
“这座皇宫,父王在在心中念了五十年,也在梦里看了五十年。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父王才明白,夜色下的这座皇宫,才是父王最初记忆中的样子。”
李崇昌侧过身子看向李晋,轻声道:“晋儿,明日便送父王回东鲁。你母妃葬在那里,父王想去陪着她。”
李晋默默点头,鼻子一酸,声音也有些哽咽:“孩儿谨遵父命。”
李崇昌笑了笑,喟然叹道:“大臣们说得不错,天亡二日,土亡二主。你我虽是父子,却更是君臣。先有君臣,后有父子,此乃天下之法。你眼前的路是一条荆棘之路,无论你选择怎样走下去,都不能回头。勿要急于求成,勿要不思而行,勿要让父王失望。”
言至此,他微微停顿,望了一眼夜色中的石阶,接着说道:“仁勉做的不错,你们父子之间有很多误会,父王相信你会处理好你们父子间的误会。仁勉长大了,多让他做些事情,帮你分担一些,你便不会觉得箭头的担子那般沉重了。帮父王转告仁勉,让他不要来相送。”
说完这些,李崇昌转身向大殿内走去。那道背影在夜明珠的光亮下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李晋站在殿门前,如同一尊蜡像般望着那个苍老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一股王者之气透过龙袍从他身上散出去,让整座大殿笼罩在这股强大的威严之下,灿若北辰。
夜风徐徐,凉意阵阵。
石阶一侧的白玉龙柱后面,一双眼睛看着之前发生的一切,目光之中流露出些许敬畏,亦有些许不舍。
李晋缓缓走下石阶,突然停下脚步,开口道:“别躲着了,出来吧。”
闻声,李惇探出脑袋,上前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李晋打量着儿子,问道:“你来了多久?”
李惇捏了捏袖角,回答道:“回父皇,儿臣也是刚到。”
李晋知道儿子在骗他,而他也不想多问。无论儿子来了多久,偷听了多少,他都不想知道。他们父子之间近来相互猜忌,矛盾颇深,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很显然,父王比他更早发现了偷听他们谈话的李惇,那最后一段话明显是故意说给他们这对父子听的。
想到此,李晋顿时觉得,父王长久以来的选择也许才是最正确的。
李晋沿阶而下,回头道:“你不必去见你祖父了,随朕回宣德殿。”
李惇赶忙点头,紧紧跟在李晋身后十步之外。
此刻,李惇想了很多。从祖父和父皇开始争吵的时候,他便躲在殿外偷听。这段时间,他虽然对父皇有诸多不满,也曾生出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但是当他听到祖父轻声讲出那句话时,便如同醍醐灌顶,让那颗燃烧着**的心瞬间冷静下来。
君臣父子。他们虽是父子,却更是君臣。
正如他们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