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明帝一动不动的盯着试卷上的笔迹,瘦骨嶙峋的瘦金体,根本不像是个姑娘写出来的字,即使考卷封住了姓名,他也能看出来那人是谁。
“荒淫、挥霍、拙政、刚愎、昏庸、残暴、违悖人伦、不得为天下范……”庆明帝一个字一个字低声读过去,冷笑一声:“——响当当的八条罪名啊。”
姜修平深深的低下头。
庆明帝阖上试卷。当初也是在这张书案前,也是这样从身后搂着怀里这个人,手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她书法。也是这样初春的天气,空气却冰凉得好像深秋一般,清帧殿外的天穹高远,却没有一只鸟在天际翱翔。
那个时候那孩子才多大一点点?那手清瘦又细嫩的被攥在掌心里,每一处细巧的骨骼都硌着手心,好像稍微用力一握,就能把那骨头都捏碎了溶进自己的血肉里去。
那样好的字,那样斐然的文采,如今就在这张书案上一笔一划的控诉他的罪名:荒淫、挥霍、拙政、刚愎、昏庸、残暴、违悖人伦、不得为天下范……
静和浑浑噩噩的睡着,窝在庆明帝的怀里,轻微的呼吸着,带起微微的气流,轻轻搔痒着皇帝颈窝上的肌肉。
庆明帝放下试卷,淡淡的道:“此人好文笔。”
姜修平心里一颤。
“那就点为探花好了。”
姜修平抬头看庆明帝,高高在上的天子表情肃穆庄重,好像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真实的情绪。
姜修平三拜九叩,大礼退出:“臣领旨——!”
大概他的声音大了一点,庆明帝怀里的那孩子突而咳嗽起来。庆明帝猛地一把抱住她,对姜修平匆匆道:“你去吧。”
姜修平赶紧退出了门。临关门前最后一眼,就看到庆明帝一手紧紧搂着怀里那人,一手抚摩着那人的脸,喃喃的道:“怎么还在咳……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景明年间十七年初春的某天晚上,太医院突然被一对侍卫手拿圣旨破开了大门。首座太医王君义颤颤巍巍的披上衣服,随即被一把抓住了。
“太医院接旨:即刻进宫!”
值班太医们被赶鸭子一样赶上车,一盏茶时间风驰电掣,停下来的时候差点颠断了他们的一把老骨头。王君义哆嗦着下车一看,原来是庆明帝的寝宫苍梧殿,在夜色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宫女都窃窃的私语:是那位侍寝的娘娘急病了,病得真重呢……一口一口的吐血,汗湿得换了几床的床单……
但是具体是哪一宫的娘娘,却谁也说不清。王君义扶着拐杖,带着一帮惊魂未定的太医们进宫面圣,庆明帝坐在内室的巨大龙床边上,一手撩起床帏,神色间除了阴霾,甚至有一点慌乱。
王君义率先颤颤巍巍的跪下:“老臣参见……”
“行了行了,王爱卿快过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王君义赶紧撑着拐杖上前去。鲛纱透白绣金床帷里看不清床上那人长什么模样,只看见一只手垂在床帷之外,细瘦而纤弱,骨骼都愣生生的支楞了出来。
王君义道了声“得罪”,便轻轻的把那手搁在了漆金琉璃捧盘里,两个指头按在脉上切了一会儿。庆明帝一直紧紧盯着他,末了问:“她怎么了?”
王君义犹豫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说:“回皇上,这位贵人脉象涩弱,不甚顺滑,似有不足之症……”
庆明帝差点一脚把他踢出去:“要你说这些干什么!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