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是互通的,一间间用薄板隔开,只是为了消除死人给活人的压抑和恐惧感。
看门的指着墙角横躺着的一具尸体对任凡说,你看一看是不是这个。任凡手脚颤抖着,小心翼翼掀开盖在尸体上的蒙面布。
老人很安详的闭着双眼,脸淡淡的蜡黄,凹陷下去,翘起的几根头发结了霜。
任凡傻了眼,嘴唇颤动了几秒,突然跪地嚎啕大哭起来。
哭啊哭,哭啊哭。将这十几年的伤心,不幸,委屈,怨恨统统哭了出来,哭到天昏地暗,哭到眼前一片模糊。
任家玲买完早点回来,被侯在住院部门口的护士拦住。
护士端直问任家玲:“你昨天买了一瓶安眠药?”
“是啊,怎么了?”
“你为什么一次拿那么多?”
“我妈说她失眠,要我买一瓶。我想也是,因为这个药在我们乡上,每次只能买五六片,天天去买麻烦,所以就买了一瓶。这个我给王大夫说过了,怎么啦?”
护士看看任家玲,未卜先知似的说:“你难道不知道一瓶安眠药可以吃死人吗?”
“怎么了?你们这儿是不是也不准每次卖一瓶啊?”任家玲笑着问。
“我不跟你说了。”女护士不耐烦的说,“你妈喝安眠药自杀了,刚推进太平间去了。”
任家玲听完护士的话,脸色当场惨白,疯了似的喊着“不可能,不可能。”晕倒在地。
任家玲突然的表现吓坏了护士,护士懵在一边不知所措。幸好从旁边经过的其他医生反应快,上前做了急救处理,任家玲才慢慢缓过神来。
稀饭撒了一地,打扫卫生的被喊过来打扫。
任家玲摇摇晃晃向西边走去。面无表情,像丢了灵魂的丧尸。
护士在后面喊道:“你进去往最里边走……”
任家玲没有理护士,一直出了医院的西门。这里的纸花寿衣店平日里看不见几个客人,比起医院门诊楼来异常的冷落,但家家户户都不见关门停业,反而风雨无阻按时营业。可以证明,丧葬业的产值利润是肥厚的。
按理,死者是否要进太平间需要死者家属同意。但当时老人的子女亲朋都不在身边,加上是前一晚夜里逝世,医院怕夏天对尸体保存不利,便自行决定推进太平间。任家玲知道,人一旦被推进太平间很快会变僵,不及时将寿衣换上就困难了。
任家玲随便进了一家寿衣店。店老板是个女的,三十多岁年纪,巧言善变,讲一口方言味十足的普通话。对进门的任家玲道:“来买点什么?”
“寿衣。”
“请问多大年龄?”
“我妈。”
“哦。”老板点着头,“寿终正寝,那就蓝色的。”说着从货架上取出一身外套给任家玲看。
“这料子是上好的江南绸缎,这红白色图案都是一针一线绣上的真丝。”女老板说着,又从旁边拉过来另一件,“你看这一件也不错,这个黑白图案。我给你说,这寿衣穿在身上吉祥,对后人能带来好运,保佑后人一生平安,官运亨通,财源广进。”
“再看看。”任家玲说着要走。
女老板娘急忙从柜台里面跑出来拦住任家玲,说:“你这人怪的,怎么价钱都不问就要走啊?跟我在这玩呢?”
“多钱?”任家玲问。
“看你实心要,便宜一点,五百一套,外套里衣帽子鞋,棺材罩,你要是火葬,我们免费送一个陶瓷骨灰盒,纯白色袖珍型挺漂亮的。”
“算了。”任家玲接着往外走。
女老板拦住任家玲的去路,狠狠心说:“我这是买一送一的,那红白花和黑白花是分男女的,你顺便给你爸也就准备好了,免得以后再张罗。你可以到外面打听打听,没有比我这儿更便宜的了。”女老板说是让出去打听,却并不让开路。
任家玲红着眼睛说:“我爸早都不在了,用不着两身。”
女老板想想,笑着说:“你早说么,这个可以商量,如果只要一件,我给你打折,你给二百——”女老板本想说二百五,觉得不妥,说:“二百二。怎么样,二百二。”
任家玲还没有见到母亲面,也不想再做过多纠缠,认为这个价格还能接受,说:“二百整。”
“我已经让了很多利了,本来是两身才送上面我说的东西的,你现在一身,我还要送你那些东西,你说——”
“棺材罩我们不要,就鞋和帽子。”
“那这烧纸,花圈什么的要不?”
“烧纸要一把,再给我一盒火柴。”
“行行行。反正今天也没有开张,不赚你钱,就当开个头彩。”
任家玲手伸进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小手绢,打开来,取出仅有的二百元,交到女老板手里。
女老板拿着钱,也不验真假,在半空中摇晃着,说:“您可真是神了,刚好。”
这个马屁一点水平没有,任家玲不说话。
这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