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高高的雾寨上洒下一片晖光,陡峭如削的石壁上被摹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喜悦,秋高气爽的艳阳天,暂时把雾寨的阴霾驱散了。取代它的是高寨上遍野盛开着的浪漫多姿的山花,一片片金黄,一片片艳红。灿灿金秋迎来四方知青,有“黄草坡”上的老三届知青,有“瘦马岭”上李静的同龄同届知青,有四邻八村柳月的亲人和她同学们,还有雾寨村里农户和乡村好友,他们都是李静和柳月的新朋旧交。
丁建成来了,王林来了;张建军也来了,众多的知青们都来了,就连那些孤寡老人们也争先恐后地来了。他们又来到了喜爱的雾寨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人生的两大幸事,可是十九岁的王林和丁建成并不知道金榜题名是什么滋味,而这洞房花烛夜的良辰美景,他们今夜却是亲身感受亲眼所见了。仲秋的月儿,如一弯瘦瘦的秋水,汨汨地流淌进高高的雾寨。从那个曾经发霉的小窗口溜入李静此时正欢声笑语的小屋子,流进了他这间充满爱意的小巢。
悠扬的笛声随秋风伴着秋月奏起,《南飞的大雁》被柳月的金嗓子唱起:“南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封信儿到北京。献给我们想念的亲人毛主席。南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句话儿到北京。告诉我们久别的亲人毛主席……”欢快的歌声柔情软绵,透出时代的忠诚,被美丽的柳月唱得激情****,月儿也为她的美丽而羞涩地躲藏进云层,柳月的歌声久久地在山寨里荡漾。引来寨子里的幼童,引来寨子里的老人,引来寨子外的青年,引来了寨子里所有朴实而善良的人们……
夜深了,歌声笛声在新人入洞房的欢笑声中戛然而止。新人进屋了,知青们下山了,秋天的那弯月光再一次把雾寨照亮,照亮了山寨,照亮了荒野,照亮了知青们回村的小路。可柳月的美貌和李静的善举,却留在了那些孤寡老人们的心中,他们是高寿,他们争着为李静和柳月按当地的风俗辅好**辅,他们总在心中感念着李静,李静的质朴和大义总留在年轻人的眼眸里,留在他们的脑海中。女知青们总在羡慕着柳月,她是那样地婀娜多姿,她是那样地柔情****。他们的婚姻是那样的完美,让知青们总沉浸在美好当中。啊!柳月,多么美妙而富有诗意的名字,多么美丽的人儿。
柳月,抚平了李静那颗受伤的心,可是她却怎么也抚不直李静那条受了重伤弯曲了的腿。可李静却坚强地扛起了生活的重担,他踏着铿锵的步子,一次次一瘸一拐地走下寨子,又从寨子下面一拐一瘸艰难地走回寨子。这个高大年轻的人啊,他深爱着他的柳月,他披着星星出伴着月亮而归。他在那个寨子里洒下比平常人更多的汗水和心血,再没有人敢歧视他了,再没有人敢小觑他了。因公受伤的李静公社没有给过他补救,大队没有给过他补助,生产队也没有给过他任何照顾。可是他也从不希罕别人的怜悯,他再一次昂起了他那高贵的头颅,迈开了他那一条健康壮美的腿,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把柳月照顾得无微不至,甜蜜惬意的欢笑声总会不时地从那间小屋里传出。
这一天的太阳钻进了云层,这天,阴霾又浓浓地把秀美的雾寨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痛彻骨髓的噩耗从雾茫茫的山寨中传来。李静,他们的好友他们的至交,知青们的骄傲在这一天溘然离世了。他死得是那样的悲壮惨烈,他被生产队派去砍伐柱子木,(一种用于煤矿的撑子木),在他将那一百好几十斤重的松木往寨子下方溜放下去时,他的那条瘸腿却没有能站立住,就那一失足啊!竟成千古恨,随着那拖长了的啊——的一声他从几百米高的寨子上方飘飞而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划过天际穿过云层,撕破浓浓的云雾,沉沉地摔落在沟壑纵横的赤红色乱石堆上,重重地结束了他二十六岁年轻而宝贵的生命。他把他最后那一声悲惨的青涩无悔又无奈的呼嚎声,永远地留在了那个树木葱茏的雾寨上方,留在了那阒寂无人沟壑里。他那愤世嫉俗的,青涩无悔又无奈的呼嚎声里裹藏着愤懑,也蕴藏着对世间的留恋,惊天动地的呼叫声里带着他对人世间的爱恨,带着他的慈悲,带着他的善良,带着他对柳月和那个尚未满周岁的幼儿的眷恋,带着他对知青们深挚的真情与厚义,含着悲愤,久久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间。
乌鸦在天空中一阵阵盘旋,呱!呱!呱地叫着飞向大山里的巢穴,铺天盖地的大雨夹带着山风从天空滑向大地,噩梦般地在雾寨上方呜咽着,暴雨湮没了魂魄湮没了鬼魅,湮没了那张清瘦疲惫刚毅俊俏的,有着良知带着大义,总在微笑着年轻可爱的嘴脸。
三天后的葬礼,在上百名知青和当地农户们自发的组织下隆重却也简朴,没有哀乐,没有花圈,没有正规的仪式,而墓冢旁边的野山花却在昂然绽放,荆棘在随风摇曳,仿如柳月的那双秀美的长手,在无限悲凉地抚摸着李静的那条栩栩如生的残腿,袅袅香烟飘向雾寨上空,阴阳两隔间,知青们撕心裂肺,潸然泪下。
狂风大作,乌云满天,霎时,寨子的上空已不见了天日。瑟瑟秋风,黄沙滚滚,卷起满地落叶,像冥纸冥钱般地在雾寨上空飘散,老屋前,瓦行上,沟壑中像是洒满片片白雪。就要入棺了,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