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盛攒眉沉吟不决,目示使节,“不知使节认为怎样?”
高丽使节迎视着李盛的犀利目色,眸子晶莹流华,嗓音清脆似刃,“此法甚好,如若臣下不能胜,必不再提此事,不过臣下有个条件……”
众人闻言一凛,千双视线觑紧了高丽使节,只见他犹自一派华雅风度,笑对台下芸芸众生,“在下臣下大唐即为客,所有比试由臣下决定,只要三局中胜了一局,便证明臣下有资格入朝为官,还请皇上批准!”
话音落定,满座又是一阵暗凛,怅然唏嘘之外,却又无计可施。
汉人礼仪一向讲究以客为尊,而高丽使节熟知这点,才敢提出如此条件,况且我方提出方法,他也必须提出有利于他的条件才公平,但这必将冒很大风险,只要大唐输了一局,便是输了全局,则不得不答应他的请求。
在这繁华若梦的辉煌宴席中,石破天惊的连番变动,引得众人议论纷纭,群口啾唧之下,莫衷一是,皇后亦玉惨花愁,与李盛私密窃语。
出于无奈,李盛只得颔首应允,抬眼四顾台下群官,“哪位卿家愿意……”
一言既出,群臣莫不骇然变色,个个埋首似箭穿雁嘴,缄口不敢言。
既然高丽使节自小习汉文化,恐怕不逊于大唐出色才子,谁也无把握必胜。
获胜自然锦绣前程,一旦失败,免不了龙颜大怒,谁也不敢冒死比试。
群臣怯懦之际,高丽使节又朝李盛拱手一拜,笑染三分矜贵,“皇上,既然是与臣下比试,便应由臣下亲自挑选对手,望皇上恩准。”
此言冠冕堂皇,李盛亦无回绝之由,遂将探问的目色投向了高丽使节所在,麦色肌肤随灯光耀目,“我朝官员之中,使节想要谁做对手?”
高丽使节将眸光转投台下,骇得众官慌不迭低头缄默,唯恐进入他搜寻的视线,我亦将身子侧向朱潇,抱头躲入矮几后,只恨不能钻地遁走。
在场的人里他就只见过我,可千万别把我叫出去啊!
但觉满场鸦雀无声,我心头悬石却越积越大,遂抬眼仰视面前的朱潇,小心翼翼地悄声道,“大哥,他现在看谁了?没注意到我吧?”
朱潇凝瞩不转地瞻顾我背后阙上,俊颜神情变幻,“他……一直在看你……”
“啊……”我惊魂未定,身后骤然抛下一道声音,“臣下选新科状元!”
这一句不卑不亢,隐有戛玉敲冰之音,却如重锤狠狠击在我心上!
众人当即缓下气来,千道惊疑目光齐齐汇聚向我,于我却有如万箭穿身。
李盛额际青筋突突乱跳,手中官窑脱胎填白盖盏几欲掷出,却又死死按捺住。
我早已化作寄风残叶,全身心都沉浸于天雷似的断言中,惊得朱潇骇然攫住我双肩,摇晃得天昏地暗,“四弟,关键时刻,你振作点啊!”
完了,中头奖了,早知道就不该遇上他,要知道我可是除了背诗和一点武功,其他的完全不懂,状元果然不好当,这下非成千古罪人不可……
尚各逞异思之际,李盛英容上的淡漠终于撕裂,攒起了眉心,“这……”
未待李盛开口,赵丞相已先声夺人,施礼上前一步,“微臣认为林状元甚妥,既为科举首甲,必是才高八斗,定能不负众望,为我大唐争威!”
高丽使节复揖礼奏道,“微臣很想见识大唐状元的才智,望皇上批准!”
群臣与进士纷纷离座跪地,趁势一同请命,“请皇上批准!”
喊声斠若画一,震响了整个麟德殿,在上空盘旋潆洄,透出不容回旋的气势。
俯瞰着台下铺满彩毯的各色朝服,李盛自知众意难违,攥着瓷杯的手不自觉收紧,索性听天由命,“就依使节所言,让林状元来比试。”
高阙上传下的声音低沉,如同无命逆转乾坤的黯然,又带着尘埃落定的决断。
赵丞相眉心掠过一味隐秘的阴笑,却不忘得寸进尺,继续落井下石进言,“皇上,既决定让林状元比试,为了让他尽力,必须有奖有罚。”
李盛剑眉一敛,本已泛白的面色又白了数分,“丞相的意思是……”
“微臣认为,若林状元胜出,便可不再追究他大闹太液池之过,由此戴罪立功,但若林状元输了,必少不了重罚,至少是……”
举座噤口卷舌以待中,只见得丞相巍峨放言遣辞,“发配边疆!”
一言嚼铁咀金落定,赵丞相郑重一揖,旋复撩袍落座,面色如常。
霎时众臣百喙一词,只听得砰然一声脆响,满殿蜩螗羹沸陡然沉寂下来,只见李盛案前一只青玉鎏银龙凤双耳壶,竟在他一拍之下裂为数瓣!
众官皆深深埋首伏跪,骇不敢言,皇后秀眉间流过一寸不易察觉的暗动。
李盛端坐渊思一阵,眸色越过伏地群臣投向怔坐的我,浓若点漆的眸中纵横着复杂沉痛的光芒,旋不胜疲惫地倚案扶额,挥手批准了提议。
满殿五色眩迷的华彩,恍若幕天席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