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臣妾会善待舒贵妃母子,对不对?”朱成璧翩然起身,神色哀惶,“原来,梁王说得那样对,臣妾只是皇上用来为舒贵妃保驾护航的工具罢了,若是舒贵妃并非出自摆夷,皇上为六殿下前途着想,必定会向对待玉厄夫人那般处置臣妾!皇上早有立儿为储君之心,却拖到此刻才逶迤说出,原因很简单,母以子为贵,一旦儿登临太子之位,朝臣势必谏言,立臣妾为后,舒贵妃又要屈居人下,皇上如何忍得!”
弈澹勃然大怒:“你说够了吗!”
朱成璧不以为意,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臣妾在皇上与舒贵妃面前隐忍恭顺那么多年,皇上可知臣妾心里的苦楚?”
“琳妃,朕还未曾下过遗诏,你若再胡言乱语,朕便立刻下诏,传位于清儿!”
双凤衔珠金步摇微微一晃,有绚烂明亮的金光一闪,映着漏窗而入的雪白电光,有妖冶的姿态划过,朱成璧扬声一笑,毫不畏惧:“那么,臣妾日后,必定不会善待舒贵妃母子了。”
“高千英!高千英!”弈澹用力拍着龙榻,愈加的怒不可遏。
朱成璧讥讽般地一笑:“高千英么?臣妾好像还未禀告皇上,高千英私自收受朝廷官员钱财,卖官鬻爵,实属罪大恶极!臣妾已经嘱咐了孙传宗,将他押入慎行司严加审问。”朱成璧嫣然一笑,洁白的贝齿闪过凌冽的寒光,“换句话说,仪元殿此时,只有皇上与臣妾。所以,无论皇上下诏让哪位皇子继位,都是毫无用场。”
弈澹愣了半晌,似是想起了什么,怒视朱成璧:“周奕!你与他早有谋划,是不是!你们两人,朕不是没有怀疑!你们早有苟且了,是不是!”
“皇上既然怀疑,为何不审问臣妾?是因为臣妾一旦兵败山倒,后宫诸人,更无人愿意维护舒贵妃了,是么?”
弈澹越发动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眼中尽是骇人的凶光:“你好大的胆子,仗着朕信任你,就敢秽乱宫闱!你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窗外唯有风声漱漱,在斗拱檐角之间穿梭,在树叶枝桠之间流连,如泣如诉。
朱成璧悠悠道:“并无皇上说的那样不堪,臣妾也只是顺应民心所向罢了。”
“是私心?还是你所谓的民心?”弈澹无力地躺倒,愤怒异常的眼光终是一点点冷下来,好似香炉里燃尽了的余灰,冷到死,随风而吹散,飘渺无定、逐尘而落,直到最终湮灭于尘土,“你以为,你如此指责朕,便是你有了道理?身在其位谋其政,来日的玄,难道就能做到雨露均沾、不专宠于一人?帝王之道,远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朱成璧明艳地笑着,拨一拨耳垂的金累丝灯笼耳坠:“无妨,左不过帝位牢牢握在手里才是最要紧的,往后的事,自然事往后再说。”
“你,很好!”弈澹的胸口剧烈起伏,犹如涌动的波涛,他抖心抖肺地咳嗽几声,终是软软躺倒在龙榻上,气息奄奄,几番动怒已经抽尽了他的全部气力,他缓缓伸出手去,颤得如秋风中萧索的枯叶,失尽生机,语带一丝恳求,“我……我求你……善待移光……善待清儿……”
朱成璧淡淡一笑,却依旧是无比恭敬:“您放心,臣妾,必定好好待她……”
弈澹眼中的绝望气息如潮水般涌现,他挣扎地再看一眼朱成璧寒若冰霜的容颜,终是颓然地归于平静。
许久,许久,朱成璧只觉得泪意纵横,心里麻木到似乎没有了任何感觉,她漫步上前,轻轻合上弈澹尤显不甘的双眼,徐步出殿。仪元殿外,月光清冷,如二十年前嫁入魏王府的那一夜,魏王犹在榻上酣睡,那方洁白的丝帕上有艳到极致的红,若芍药,若玫瑰,若极尽靡艳的美人蕉。
十六岁的自己,推开朱门而出,凉风席卷,有涔涔的泪意倾泻。
隆庆十二年五月十七的凌晨,与咸宁三十七年七月初九的凌晨,皆是大雨倾盆,毫无二致。
不远处,梁王周奕撑着一把油纸伞,静静伫立,黑狸毛滚边的斗篷有淡淡的微光曲折、流转。
心中似被极其锋利的利刃割过,尘封二十年的泪水汹涌决堤,朱成璧悲恸的哭泣隔着雨声似有匆惶的哀鸣。
“皇上驾崩!”
注:
1、车裂,就是把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车上,套上马匹,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拉,这样把人的身体硬撕裂为五块,所以名为车裂。
2、《史记?外戚世家》记载:景帝尝体不安,心不乐,属诸子为王者于栗姬,曰:“百岁后,善视之。”栗姬怒,不肯应,言不逊。景帝恚,心之而未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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