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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伯住了差不多半个月的院,病情稍有好转,便一个劲的要求出院回家里去调养。呆在医院里,没有人陪着说说话,加之一日三餐又都靠李明亲自来送或者差人来送,他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赖到能下床行走了,就从医院里跑了出来。
李明得到消息,放下手中的活,立即去追赶。快到家的时候,李明把陈大伯追上了。李明说:“大伯,能多住几天就多住几天吧,上了年纪,要注意保重身体。你和别人不同,病了,没人照看的。小松也真是,出了门,就音信杳无了。我要是见着了他呀,一定得好好的教育教育他的……”
李明的话点着了陈大伯的伤心处。人老了,最大的希望便是能有所养。吃了一辈子的苦,把孩子拉扯大,不指望孩子发家致富,就指望孩子能留在身边,关键时刻好有个照应。陈小松匆匆忙忙的跑,又匆匆忙忙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他口头不说,但心里还是猜测得出其间的缘由的。陈涛出事那天,他记得清清楚楚,黑二夜里没落屋。次日大清早,黑二偷偷摸摸的回来了。他迷迷糊糊的醒着,黑二躲在房间里干的什么虽然他不是很清楚,但去街上卖完西瓜后回来,竟然看见黑二将自己所穿的衣服清洗了……他不能不顿生疑窦。黑二懒得出奇,何时想到过要清洗自个儿的衣服?最初,他怀疑黑二是出门去做贼偷了人家的东西,怕衣服上留有痕迹,赶紧洗掉;后来,黑二跑了,没了消息,联想到徐薇和陈星的被害,又联想到黑二赌博被拘留的事,他恍然大悟。于是,他去翻出黑二清洗过的那件衣服。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准确地说,他居然在衣领的夹缝处寻找到了些许的淡碣色的锈斑状小圆点。当然,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锈斑,真正的锈斑颜色要深得多。那应是喷溅的血迹漂洗后的斑痕。他杀过鸡鸭,杀鸡鸭时将血点喷溅到衣服上如果不及时用热水清洗,残留的斑点就是这模样。黑二不可能去杀鸡鸭……所以,黑二跑了,他将那衣服收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藏好。
他不是存心要隐瞒黑二的罪证,也不是存心要替黑二转移罪证,而是,作为一个父亲,尽管他对黑二丧失了信心,但依然不忍心用自己的“手”去置黑二于死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既不想帮黑二,也不想害黑二,权当没有这个孽种,所有的恩怨他都希望顺其自然地让它自生自灭!他看见陈涛母亲所受的苦,得到陈涛一审被判死刑的消息,他曾犹豫过,他几乎就站出来了,然而,最终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在黄桷树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歇了脚,望着田畴里满目青青的麦苗,他喘了一口粗气,叹息说:“小麦该薅土施肥了,再过些日子,怕是赶不上趟儿罗!”
李明劝道:“大伯,就不去操那份心吧!瞧你这身体,能薅土施肥吗?等忙过了,我来帮你。小时候在乡下,我就经常干农活呢!”
“那不成……”陈大伯的目光仍旧望着远方,“人老万事休,拚着这把老骨头,能干一点什么就干一点什么吧!小李……我叫你小李不在意吧,大伙管你叫李警官,其实那样称呼你,彼此就生分了,还是叫小李中听……你们陈所长那个案子结果如何?涛儿有冤啦,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是呀,大伯,咱怎么也不相信陈所长会杀人,可是,证据确凿,有什么办法呢!”
陈大伯收回目光,瞥了李明一眼,又抬头走路。他问:“二审过后还有三审吗?”
李明回答:“死刑的判决是二审加复核,没有三审的。如果二审仍判死刑,那么陈所长就可以申请复核。不过,复核大多是做形式走过场而已,法院只对相关程序和主要证据进行核实。因此,二审至关重要,是死是活,就看二审的法官怎么判决了……”
“何时判决?……据说可以旁听,你能替我说个情,也让我去旁听吗?”
“大伯,二审一般都不开庭审理。具体的程序我也不太清楚。我们警察,只管侦察破案,不管审判……”
“你们不是一家?”
“什么一家?”
“公安和法院呀!”
李明笑了起来:“大伯,公安和法院不是一家,是两家,各管各的事……”
陈大伯不再言语,默默地,穿过竹林,到了家门前。
李明替陈大伯收拾了房间,又将床铺整理了,看看水缸里的水太脏了,便挽起衣袖,涮洗干净,然后取过扁担和木桶,去池塘旁的水井里担水。
陈大伯拖住木桶不放,他说:“小李,使不得,你让我臊死了……”
李明笑道:“大伯,你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你担不动的。要是小松在家,咱也不帮你,可小松不在家呀!平时大妈那边不也是你在替她担柴担水吗?力气使了在,你就让我去吧!给你担了我还得去给大妈担,好多天没来了,也不知道大妈缸里的水吃完了没有。乡下就是不方便,要是在城里,哪里还用得着担水吃呀!”
李明硬是拿开陈大伯的手,到外面去了。
陈涛的母亲正好蹲在池塘边洗衣服。李明看见了,忙过去,放下木桶,拖过陈涛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