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囚徒被问得一愣,同时将头转向说话之处,手脚就松了下来。
“您老别多事!这是酒爷吩咐下来的。咱们弟兄不做了他,酒爷那边今晚无法交代!”这位叫成安的狱霸高大魁梧,脸相总是带着几分狞笑,虽然收回了木棍,却是用木棍敲打着自己手掌,有些不甘的慢吞吞回应。
他也是个待决死囚,但因为家里面使了钱,所以刑期已经延长到了明年秋末。这期间如果遇上朝廷大赦,或其他有利的机会,平安回家也不无可能。但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前提便是与牢头林老酒等人搞好关系。对方无法下手做的龌龊事情,全由他出面来做。他于牢里闹得再无法无天,只要不是越狱,林老酒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之间有来有往,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今天晚上这笔买卖是林老酒亲自交代下来的。所以尽管他们和马文铭无冤无仇,他也要完成交代。至于隔壁管闲事的那个老家伙,虽然他在这深牢大狱中也非常有势力,但在成安的眼里,却也还达不到林老酒的程度,要知道林老酒可是拥有对所有犯人的“合法伤害权”。
“莫非老子说的话,你们都听不见么?”
似乎知道了成安再度将棍子举起来,隔壁管闲事的人再度开口。“成安,我听到你的喘气带上死人味了,你可别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隔壁的声音听起来慢条斯理,却又清清楚楚,成安虽然气得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再度将棍子收拢起来,扬起脖子,对着隔壁大声喝道:“彭爷,我知道您老心肠好。但不做了这小子,弟兄们都少不得吃苦头。您老就捂会儿耳朵,改天我亲自摆酒给您老赔罪!”
“老子不是心肠好,觉得今晚此地的阴气太重,!”隔壁说话的人用力抽了抽鼻子,阴阴的道:“这个小子跟老秃子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我一心救他作甚?倒是你们这些混小子呼吸之间透着股说不出死气,你们几个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你们几个知道不知道?”
此人是馆陶县大牢里边有名的铁嘴钢牙,平素算命打卦无一不准。众囚犯们向来对他又敬又畏,闻听此言,不由得直起的身子,手上的力道一松,又任由程名振脱离了掌控。
“你个老秃子,你想哄鬼呢?”
什么死气阴气的明显吓不住成安,他一边和那人搭讪,一边拎着木棒,蹑手蹑脚掩向马文铭。周围嘈杂声这么大,老秃子和大伙隔着一道墙,他踮着脚尖摸过去,对方总不可能听得见。
谁料成安这边刚一动窝,隔壁之人却从叮叮当当的铁链声和嘈杂的议论声中,准确地将他的行动听了出来。
“你别拿老子的话不当回事。老子上次算着你今秋死不了,可曾准确?老子问你,林老酒他们都是什么人物,他们想弄死的人,在监狱里边总有的是办法,何必非欠你一个人情?”
“酒爷说他不方便……”成安又楞了楞,梗着脖颈犟。话说到一半,他就现了事情蹊跷。能当上狱霸的人,本身肯定不太糊涂。
这监牢向来就是阎王殿,林老酒他们就像是十殿阎罗王。成安在里边这两年多来,亲眼看到好几个人头天还活蹦乱跳的,第二天就报了庾毙。过后无论苦主怎么闹腾,这帮牢头牢子都越过越滋润,从来没有因为草菅人命而受到过任何处罚。而今天,林老酒却突然求到了他的头上。并且在马文铭被丢进来之前,好像已经有人下过一次没能得逞的毒手。这家伙看着已经被打成这般模样了,却还要上十人才能按得住,这家伙是什么来头,居然惹得这么多人一齐动手对付他?如果他死了之后有人追究起来……
“姓林的什么时候不方便过,他只是不敢做罢了!”没等成安将纷乱的思绪理出的眉目,隔壁的那人又冷笑着点拨,“老子今天可以撂一句话在这儿,你们几个今晚杀他。肯定也活不过明晚!”
“那,那,看您说的!”
成安不住地眨巴着三角眼,倒扬起扫帚眉,满脸赔笑,“您,您能不能再,再多指点一下。您老就当积德行善,点拨点拨我这其中道道……”
“修桥补路双眼瞎,大道挖坑全福寿!”
隔壁那人叹了口气,呵呵冷笑道:“我不积德,我如果积德,阎王爷就把我收去了。你们掂量掂量自己身后的靠山有没有林老酒大,有呢,就继续动手,跟老子屁事不相干。如果没有呢,就想想杀了他后,会不会被人当凶器交出去。呵呵,这人如果自己作死呢,肯定是谁也拦不住。可如果人心不死呢,走到绝境,未必看不到一片生天!”
囚犯们听得似懂非懂,却都明白了马文铭万万杀不得。大明朝律法之严酷,远超前朝,不见得管得到林老酒这些精通律法的专业人士,收拾起他们来,却是干净利落,疏而不漏。缩在角落里的马文铭也暗自松了口气,不管隔壁的那位看见看不见,双手抱拳,长揖及地。
“你别谢我!我可没帮过你!”隔壁立刻传来一声惊呼,那边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显然是那人不受马文铭的拜谢,连连向旁边躲闪,“你本该大富大贵,被你拜了,我又得少活三年!晦气,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