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格非笑了笑，说：“学生入了学校，报到注册了，那么学校就可以拿到国家的3000块钱了；你也别以为，学校在这两年里不收学生的钱了，其实他们比国家补助前收的费用少不了多少。学生入了学校，他们就想着各种法子收学生的钱，而且安排学生实习的时间也比较多，学生是白打工啊。”
徐树芬终于听出来了一点眉目，不过她总是觉得这些状况是太不真实了，可这些话分明又是从自己的丈夫口中说出的啊，郑格非虽然不在职业学校，但在学校这一块混，门门道道他还是算清楚的，这又让她不能不信。
从这天起，徐树芬的心里就有了些疙疙瘩瘩。
郑格非的父母从海南回来了，中午11点到站。
郑格非原是准备到车站去接他们回来的，10点刚过，郑格非接到教育局办公室打来的一个电话，说一位副局长要到学校里来检查中考迎考工作。电话还没放下，郑格非就见副局长的车子驶入了学校的大门。因为脱不开身，郑格非就让徐树芬去接父母。
郑格非父母搭的是长途直达快巴，徐树芬到车站的时候是10点40分，离班车正常到点的时间还有20来分钟，徐树芬就在候车室里找了个位子坐下。车站里候车的人不多，左一边右一个稀稀落落地坐着。播音员又开始了广播，爹声爹气地提醒旅客11点到广东东莞的客车已经进站，请旅客们拿好行李准备检票上车。播音员的普通话极不标准，带着浓厚的本地口音，拖泥带水而且很多字都读走了调。
徐树芬往传来广播声音的位置看了看，心里说：“这样的播音员真是有损咱东方市的形象。”车站是一个城市的窗口，而播音员则是这个窗口的一扇窗户，窗户都不漂亮明净，谁会相信窗内是一个美丽的世界呢？
徐树芬收回目光，一个拿着蛇皮袋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定眼一看，徐树芬吃了一惊，这不是宁波么？他这是要去学校还是去哪里？
“宁波。”徐树芬站起来，叫道。由于广播响着，宁波并没有发现徐树芬在叫他。
徐树芬大步向宁波走去。
“宁波”、“宁波”，徐树芬一连叫了几声，宁波才回过头来，看到叫自己的是徐树芬，宁波显得有些吃惊和不自然。
“老师好，你出差？”宁波声音低低地问。
“我来就里接人。”徐树芬打量着宁波，说。宁波还是穿在学校时穿的那些衣服，浅黄色的裤子被洗得多处脱了色，左膝头旁边的地方打了一个小补丁，白色的衬衫上有不少折皱和黄色的汗渍；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子，可以看得出里面是一些衣服。看见徐树芬打量着自己，宁波的目光躲躲闪闪，他一手弄揉搓着衣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徐树芬问：“宁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去学校么？”
宁波摇了摇头。
徐树芬睁大了眼镜：“这是怎么了？”
宁波说：“一个星期前我就退学了。”
徐树芬：“为什么退学，是家里有困难吗？怎么不跟老师说呢？”
宁波点了点头：“我们上不起那个学。”
徐树芬：“怎么上不起，国家不是每年补助1500元的吗？”
宁波：“到学校后不久，学校组织开展了军训，要求统一服装，交了200元买了一套校服，接着又要交资料费、订报费、保安费，有七八种费用之多，不到半个月，就交了600多元。”
“哦。”徐树芬想不到，这七费八费还真多。徐树芬又想起了郑格非的那句“羊毛出在羊身上”的话，他们为了把钱劳回来，就只有在学生身上榨取了。
“咱家里交不起这么多的钱，我只有退学了。”宁波说：“和我们一起去的，回来了3个。”
“哦。”徐树芬问：“那你这是去哪？”
“家里也没什么事儿，我还是出去找个工作吧。”宁波说：“我去东莞。”
徐树芬的眼里有两眶泪水在打转，她眯了眯眼睛，没让泪水掉下来。如果不是她发动，带他们过去参观，宁波就不会到创业职校去。虽然他们都是自愿去的，徐树芬没有强迫，但徐树芬还是觉得宁波今天的下场，她多少是担有责任的。
“是我害了你。”徐树芬在心里歉意地说。看着这么优秀的学生，就这样放弃了学生，徐树芬心里隐隐有一丝痛。但这都能怪她么？宁波是因为家里经济困难才选择了读中职，就是他不去职校，中考的成绩再好，他也无法进入高中里学习，那些学费、生活费他的家庭负担不起啊。徐树芬的歉意里不知不觉就生出了一丝的可怜，这丝可怜像春天里的小草，蓬蓬勃勃地生长，很快填满了徐树芬的心间，把刚刚萌生起来的歉意遮盖住。
“去东莞的赶快上车。”验票员喊道。
宁波扭头看了看停车场里的客车，说：“徐老师，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这是一个多么纯朴的孩子啊，徐树芬拍了拍宁波的肩膀，说：“选择了去打工，那就好好工作吧，祝你找到好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