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森然沉默了很长时间。长的让王西西觉得他是不会回答她的。所以当他可以放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她依然像是被吓到一般身子抖了抖。
“你不是那种人。”他的声音中有一种沉默了很久又突然开口之后的沙哑。
他拍着她的背。不太熟练地。一下一下地。这种机会不多。所以他用尽了自己的柔情。
西西是不能这么回家的。宋森然知道。西西的妈妈是个很细心的人。平时的大嗓门让她看上去不像个温柔细心的母亲。但是他知道她是。
风有些尖锐。他抱得更紧了些。西西还是想小时候那样瘦。瘦得他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只能用力地把她按进自己怀里以证明她是真的存在的。
宋森然意识到时间这两个字的时候。胳膊已经因为过分用力而变得发麻了。
“我的骨头疼。”她的声音糯糯地从他怀里传來。
像是沒事了。他才松开了她。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是好像是真的沒事了。
“李静。你就笑一下吗。我讲了那么多笑话。讲的口都渴了。你总得配合一下吧。”任二不满意地撅了撅嘴。
李静无奈地说：“我不是一直都在笑吗。”
“你那也叫笑啊。”任二丝毫不买账。“别以为我看不出來。你那是装出來的笑容。”最后的“笑容”两个字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极力证明着什么。
李静脸上那个稀稀落落的笑容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垮了下來。露出原本疲倦的容颜。不知为什么。她在任二面前总是不能像在西西跟宋森然面前那样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或许自己在内心深处真的把任二当作了熟人。所以才能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吧。
“别担心了。”任二看到李静略微苍白的脸。有一些愧疚。是自己让她摘下了面具的。“爷爷会沒事的。”
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静摇了摇头。“你不知道的。过年后爷爷发病更加频繁了。这次……”
她不敢继续说下去。她怕说出來就会成真的。
爷爷一直都在住院。他有的时候清醒。但是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李静常常坐在床边看着躺在病床上睡着的爷爷。他很安静。全然沒有了当年阻止父母离婚时的那种冷峻的气魄。看上去倒像是个慈祥的老人。
他的头发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全都白了。李静觉得自己是现在才发现的。好像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才几根白发。时间偷走了很多东西。
任二会经常來给她送饭。李静其实是不愿意的。但是爷爷现在这个样子。她实在是沒有力气再去跟他争执什么了。或者说在她自己心里争执的东西暂时已经搁置。
爸爸妈妈偶尔也会來。李静知道。这是他们在爷爷生前唯一也是最后一起做的事情了。被她称做妈妈的那个女人已经搬了出去。不跟他们一起住了。
果然是要离婚的吧。她淡然。唯一不能让她淡然的还是去年的时候他们吵架中偶尔提到的。那个女人不是她妈妈。她应该问爸爸吧。但是她现在很累。什么事情都不想去追究。不想去问。
只想守着爷爷。爷爷是最疼她的了。
但即使这样。爷爷还是走了。
那时已是阳春三月了。她记得那天早上自己是直接从医院跑到学校的。早晨爷爷还醒了过來。跟她说了很多话。说她小时候多么野。说要她好好生活。
语文老师正在讲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她总是习惯在新的语文课本发下來后先讲后面的文言文。丝毫不管同学们的感受。
李静在爷爷的床边守了一晚上。加上语文老师催眠的声音。她毫无预兆的趴下了。
直到一阵巨大莽撞的力施加在了她的胳膊上。她才抬起头。
是王西西。她示意她看向窗外。
是她的“那个”妈妈。她敲了敲玻璃。
李静不得已跟语文老师打了声招呼。
然后就在窗外听到了那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请好了假。直接跟我走吧。”她这时看起來倒向是个真正的母亲了。
但是李静顾不上这些了。她坐在那个女人的车里。怪不得爷爷早上醒來了。原來是回光返照吗。
哀伤漫过了她的心脏。
她是在见到爷爷遗容的时候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的。在这之前她一直都沒有落泪。
李静在爸爸的怀里哭到哽咽。她的背止不住的颤抖。爸爸像个爸爸一样抚着她的背。这让她好过了很多。
爷爷的葬礼安排在了几天后的周末。李静跟爸爸妈妈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带着白色的小花迎接來的宾客。
她的眼泪那天已经在医院全部用光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是悲伤了。哭不出來的那种悲伤和难过。
任二很早就來了。一直站在她的背后。他很坚定。像是当年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挥舞出去的拳头那样果断。
沒有人注意到她身后多出的任二。大家都沉浸在肃穆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