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金军歪斜的旌旗完全消失在苍茫的远点,沙通海缓缓环顾城楼上所有仍然活着的人,一个个熟悉的面容,一双双坚毅的眼神,一个个疲惫不堪,却激动振奋的身影,还有一些将士无法独自支撑,但是在沙通海目光的看顾下,仍然相互扶持地,坚强地站了起来。
正是这些人,在过去的三个月内,以一己之力抵御了金国军队无数次的进攻,抗击了数倍于己的强悍敌军,击败了金国常规作战第一强军——女真本军的疯狂进攻,斩杀金国金刀驸马王云金以下,金军军官不可计数。
而这里的人们都是最幸运的,因为有更多的勇士永久地长眠在这片土地上,不管他们是不是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但是他们已然把一切都献给了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百姓。
沙通海心情微微悸动,骤然高举起右臂,用整个蓉城都能够听到的吼声,呐喊道:“大元威武!蓉城万胜!”
所有蓉城城防军将士都齐声呐喊道:“大元威武!蓉城万胜!”
这些用自己的努力终于赢得了艰苦卓越的战斗的勇士,有理由也有资格来享受这无上光荣的一刻,在众人一起呐喊了几声之后,也不知谁先带的头,抢先吼道:“沙通海!沙通海!”
正在呐喊的其他人骤然停了一下,随即人群好似被点燃一般,以城楼为起始点,直至整座蓉城,全部都爆发出了更高昂的呐喊声:“沙通海!沙通海!”
在蓉城城防军,还有全城民众的心中,沙通海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领军者,正是这个男人,挽狂澜于既倒、摧敌锋于正锐,在金军入寇、人人自危的危急关头,毅然出头,将城中的各支散兵游勇牢牢拧成一股绳,重组成立了永远青史留名的蓉城城防军。
在他的感召和统帅下,不管是原北疆军的败军之将,原越北道边军的溃退兵卒,还是原蓉城县城里一天都没有上过战场的县衙衙役,抑或那些大家豪族的护院打手,都被他激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和信心,一次又一次击退了凶残粗暴的金军的进攻,将那低矮粗陋的蓉城城墙铸成了一道永远不会倾倒的钢铁长城!
在众人的拥簇之下,如同众星捧月,沙通海缓步走下了城墙,数月以来最为熟悉的阵地,王启明尽管内伤未曾痊愈,面色还有些许惨白,但是瘦削的面容上却挂起了浓厚的喜悦,紧紧跟随在沙通海身侧,低声笑语道:“君侯,上下归心,民心可用啊!”
沙通海笑应道:“此言是极,假若再有敌军来袭,本将坚信蓉城一定能够坚守。但是,也要早作其他应对才是。”
王启明当即明了。
正在欢呼的蓉城普通军士和百姓们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的大英雄、救世主竟然会在这等欢庆胜利的重要时刻,已然在谋划退路,而且这条退路上同行的人选并不包括他们。
沙通海并不是那等盲目乐观之人,现在的蓉城虽然民心可用、士气高昂,但是在内而言,其实已经到了极限,蓉城城防军尽管屡有民众加入,并且血战最大限度让一个新丁成长为了堪堪一战的老兵,但是整个城防军损伤也极为惨重。
同时,城防各种物资基本已经告罄,尤其是箭支,每个弓箭手只剩下一个射击波次的箭支储备,更重要的守城器械,如床弩等,几乎都在和金军的对轰和袭击中被损毁。
所以,假若现在金军再大举进攻,那么蓉城能够依仗凭借的只有千余蓉城城防军的血肉之躯,还有蓉城上下因胜利而激发的病态性的高亢情绪,而这,并不能支持多久。
整座城中,沙通海最为关心的那个人,或者那个小婴儿,沙通海的生死兄弟牛满贵的遗孤——小妞妞,经过多日城中良医的调治,身体几乎已无大碍,可以长途旅行,所以沙通海的最后一个牵挂也圆满解决。
在此之前,沙通海已然做好了准备,优先派出了哨探,如果第二天哨探传来不好的消息,沙通海将在第一时间带着妞妞孩儿,还有司徒青青、王启明、项无极,以及精心挑选的数十名精锐高手从密道撤退,而城中剩余之人,只能自行自求多福了。
有时候,人心就是如此,你可以说它黑暗,也可以说它自私,但是你不能用自己的道德观念来束缚别人,更加不能让别人来承担你自己的安危,人,有的时候,真的要靠自己,而且只能靠自己。
姑且不论当初沙通海留在蓉城,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但是客观事实时,沙通海已然率军在蓉城抵御了金军数月之久,保全了蓉城军民的生命和身家财产这么久的时间,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司徒青青等人,那是沙通海料想中的今后班底的一部分,毕竟一个好汉三个帮,独行侠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再强的高手身边也总要有那么几个亲信不是吗,而且经过多日来的观察和验证,沙通海对这些他选中的人也有所看透,能够放心地将之收归己用。
最可惜的是杜威,确实是一个忠心属下的好苗子,但是欠缺了一些运气,或者说他将生的可能留给了司徒青青,而这完全是因为他忠心执行了沙通海的命令。
蓉城,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