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黄援朝是一个单身的花甲老男人，对于坐在店门口的女人也不管不问，只要她不会无理取闹的话。黄昏终于来临，女人佝偻着身子走上马路，她的目的地在一公里之外。一条宽阔的道路从远方延伸过来，这是一条不太笔直的道路，如蛇弯曲的身体，在那条上坡的弯路上，被车撞死过无数的生命，其中也包括女人的第一个男人。现在，女人就走在这条道路上。
她已经恢复到平静中，一辆大货车从她背后追了过来，在她身旁做了一个急转弯，司机显然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车技。从车上的副驾驶座上扔下一根没有熄灭的烟头，掉在了女人的额头上，受到撞击，烟头的火星四散开来，一部分飘进女人的眼睛，这让她痛的叫了出来，并指着那辆大货车的屁股大骂起来，从车上传来了几声哈哈的笑声。她自从习惯了晚归之后，便常有这样的遭遇。
她回到家里，觉得比在小卖部门口更孤单，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家里的臭水沟发出浓烈的腐气扑鼻而来，这时她想起自己很久没有打扫这条臭水沟了，最近一次也是在儿子从学校放假归来的前一天。估摸着日子，儿子也该放假了，她想着自己应该把臭水沟打扫干净，再把自己的身体打扫干净。任何一个母亲都不愿意让儿女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都愿意在儿女心中有一个美好的形象。
她为自己的第一个男人生了一双儿女，现在女儿已经嫁人，儿子在外面上大学。她已经是一个快要五十岁的人了，每次想到死去的男人都会流下悔恨的眼泪，她时常向自己的儿女诉说自己的苦：“你爸爸说了要陪我到八十岁啊，八十岁啊……可他没满五十岁就死了啊！”那是在哀嚎，儿女也不好怀疑母亲是否是出于真心，但他们都认定父亲的死跟母亲有关系，至少是间接的关系。
女人的丈夫在几年前出了车祸，那个时候她正与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一个脸上有疤痕的卖狗皮膏药的男人。女人的丈夫在年轻的时候还是比较风光的，在生产大队当小队长，那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事了。女人正是在男人比较风光的时候嫁给了男人，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媒婆竟是女人的母亲，那时女人芳龄二十二，男人已经二十七岁了。嫁过去之后，男人凭着初中的学历在生产队里当会计兼小队长，邻前屋后的人都对他恭维有加。当女人生了女儿之后，男人的母亲去世了，家里办葬礼花了一些钱，那是八十年代末期；当女人生的儿子刚满八个月，男人的父亲也去世了，家里少了一项经济来源，因为男人的父亲是能拿到工资的人，那是九十年代初期。九十年代的农村渐渐地取消了生产队，大家都开始了单干的生活，女人的丈夫也开始了给别人打工的生活，他帮别人烧制红砖，因为那时城里人都在盖新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