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老人依然在那里下棋,虽然围观的人群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他们两人好像没有察觉一样,下了一盘又一盘,全然不受外人的干扰——即使面对围观者的指手画脚。瘦老人不一会儿就用烟锅点起一锅烟,呛得他不停地咳嗽,每一个指甲盖早已变得焦黄;与瘦老人不同,胖老人则不时微笑着拿起玻璃保温杯小抿一口绿茶,懂茶的人都能判断出这是正宗的西湖龙井茶。
大树下没有人知道那个老婆子正向这里来,应该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都被棋盘吸引着。几个年轻人显得冲动,要瘦老人按着他们说的去移动棋子;几个比两个下棋老人年轻一点的人则显得成熟稳重些,不轻易发表意见,只是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不时坦然地笑笑,也不时阴阴地笑笑。老婆子毕竟太渺小了,以至于没人会感觉到一个顽强的生命在挣扎着,或许是她的挣扎也太显得渺小了吧。
当老婆子来到这群人身边时,距离那辆东风牌大车经过老婆子身边的时刻整整过了一个小时,其间不过两百米的距离。首先是一个好玩的小男孩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观察了一会儿后告诉了他正在看棋的爷爷。小男孩的老爷爷看了一眼端着破盆子乞讨的老婆子,就像抱宝贝一样抱起他的宝贝孙子走了。围观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去,最后只剩下两个下棋的老人在原处呆着,看守着己方的棋局并探测着对方的意图。老婆子通过两个人落棋的声音知道自己还有希望,至少还有人没有过分的嫌弃她。她就那么默默地站着,像一颗弯曲的枯树;下棋的两个老人只当老婆子是一个看棋的人,而没有多加注意。
是瘦老人先发现老婆子,他盯着老婆子看了几眼后,胖老人也发现了老婆子的存在。老婆子左手拿着一个破盆子,右手拄着拐杖,两只手的手指甲都藏着岁月留下来的黑泥,手关节粗大明显,像一节节枯死的竹子。老婆子的破盆子终于碰到了瘦老人的胡须,他的大脑就指挥着他的手挥了挥,像蚊子那样嗡嗡地说道:“我忘了带钱。”这是他这天下午说的第一句话,或许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老婆子慢慢地缩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做了一个飘忽忽的转身,来到胖老人的身边。胖老人不慌不忙,没有言语,继续下着棋。这时候的棋局进入到关键的几步,两个老人都要仔细想一想才把棋子重重地落下去。
“砰……”胖老人的保温杯摔倒在地,是老婆子的拐杖把它碰倒的。
“你干什么?老东西……”胖老人厉声地说道,用非常熟练的语调。
“我,我……”老婆子眼睛里冒出泪水来,白色的眼珠子吓坏了长着黄色眼珠子的胖老人。
“我赔给你,我……我赔得起。”‘噹啷’一声响,破盆子掉在地上,老婆子于是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在干瘪的怀里摸来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