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的灵前,一身孝服的保泰哭着说的话,玄烨一句都没听入耳,他此时脑海里只反涌着,临行前最后一次见福全时,面色腊黄的福全轻笑着,说身体已经大好,让他安心出塞避暑的话。
明明说了已经大好,为何不等他回来就走了,在玄烨印象里,兄长福全从来不是个不守信用的人,玄烨望着大供台上摆放的各色祭品,与那对硕大的白烛,玄烨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虚幻,或许是那些太医弄错了,福全根本没有过逝。
玄烨想着间,人已经举步往供台后的金棺走去。保泰、保绶及他们兄弟各自生养的阿哥广善、广华、广贵、广灵,望着玄烨往里走,刚开始还不知道去拦。直到玄烨去到棺前,见金棺尚未封棺,棺内被经被包裹着的福全,唯一露在外面的脸上,青白如纸,因天气炎热,五官微微肿涨,尸身甚至已经开始发臭,。
可对这一切玄烨似乎都并无所觉,对着双目紧闭的福全就喊:“二哥,二哥是我,是我,玄烨,小玄烨回来了。”
在旁颂经做道场的僧道,无不被玄烨的话吓了一大跳,其中主持这一切的智善禅师,更是上前想扶玄烨离开,可玄烨哪里肯答应。转头就把包括保泰、保绶在内的一众喝止,再回头低声与福全说话。
几岁就出宫避痘的玄烨,回宫后多亏有福全这兄长,才适应了宫中的生活。而玄烨八岁御极后,福全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为他奔波操劳。明明福全有严重的眼疾,但在玄烨需要时,福全就会毫不犹豫地为他披甲上阵。三征噶尔丹后,为了帮他收拢皇权,压制旁系诸王的势力,福全甚至自请削去议政王的头衔。这个时时刻刻把他放在心上的兄长,说着让他安心出塞避暑,等他回来后再见的兄长,就这样在他不在京城时,急匆匆的走了。
眼泪一滴滴,由玄烨眼眶滑落,滴到福全的脸上,要换作从前,福全早就应该心疼地起身劝慰他,可此时的福全已经无知无觉,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敢直呼自己的名字,再没有人会在年节时想起与他一同剥橘子吃,玄烨就不禁悲从中来。
站在金棺旁的玄烨,望着棺内的福全,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如果可以玄烨真想问福全,不是明明说好了,要梧桐树下,一同共老的吗?为什么如今福全就忍心抛下他一个独自离开。
宗室当中,无人不知,皇帝与裕亲王兄弟情深,再有皇帝日夜兼程赶回奔丧,这浓重的一笔,但凡够得上亲王府门楣的宗室中人,无不赶场一样前来举哀。裕亲王府门前的白灯笼下,车水马龙,来客未入府前,面上不见悲容,反倒面带喜色,都盘算着如何能在这难得一次的盛会中,为自己捞着个什么好处。
玄烨几乎哭晕在灵堂上,经胤礽及诸大臣的一再劝解,玄烨才勉强答应离开银安殿,移驾别院稍事休息。胤祯离远望到众兄弟拥着玄烨往院内行来,他便悄然由另一边的随门离开,避到无人的一角。可能皇帝驾临,靠近银安殿的这一重院落里静悄悄的,想是无关人等都被撵退了。
胤祯也是日夜兼程赶回京,到这时已经数日没好好睡过,疲倦得双眼发涩通红,靠在一旁的墙角边,合眼揉着涨痛的额头。一双温热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上,柔声问他:“累了,怎么不过去一旁的屋里休息。”
“那里人多着来,我何必去凑这热闹。”胤祯苦笑道,不用睁眼,胤祯也知道来的是胤禛。
胤禛轻柔地为他按摩着额头,感叹道:“伯父就这样突然走了。阿玛很伤心。”
“其实阿玛不应该伤心,伯父为了阿玛,已经硬撑了很长一段时间。先前我悄悄来看过伯父,他腹涨如怀有四月身孕的妇人,在病痛日复一日的折磨下,整个人都很憔悴,但凡见到的人都不会忍心看他再受苦的。”胤祯疲倦道。
胤禛听了默默不语,胤祯任他为自己按摩,接着又说:“四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胤禛问。
“要我也有这样一日,四哥要疼我,就放我走,不要强留我,徒添我的痛苦。”胤祯的话听得胤禛僵直,为胤祯按摩额头的手也停了下来。
胤祯只当不知,自己接着再说道:“死后哀荣,这些其实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已经走了人并不需要。往后我想把四哥你赠我的那盘数珠带走,而其他的一律也都可免则免。这是我的心愿,四哥能为我记在心里吗?”
“好好的为何要说这些。”胤禛声音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胤祯当然不会说,自己身上带的毒,更不会说自己准备把寿命还与胤禛的打算,胤祯什么都没有回答,只靠到胤禛身上,贪婪地掠取胤禛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