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刚下坐,一旁的婢女就从漆金雕花黑木盘上的一只竹漆小匣中用象牙筷子夹出一小点茶叶,投入一旁红泥小炉上的沸水中,以木箸慢慢搅动,只见那水如潺溪而茶叶在水中青翠欲滴如点点绿宝石晶莹剔透,顿时,悠香入骨。
楚寒不禁微微一笑,开口赞道:“好茶!”上官凌雪抿嘴一笑:“君子如茶啊!”说罢,往上官凌霜那瞟了一眼。
上官凌霜却是一贯的矜持淡定。婢女又拿出三个釉色似玉而又微微泛淡青的小茶杯,每人面前斟上一杯,只见那绿茶到了杯子子里如松针般片片立在水中,层次分明,从嫩绿的茶汤看下去,如一个个站岗的绿色士兵那样,身板笔挺。
楚寒微抿一口,那甘洌请香就从舌尖直窜到肺腑,使人神清气爽,烦闷全消,又不禁赞叹一句:“好茶。”
上官凌雪咯咯笑道:“这‘极品绿君子’五百两银子一钱,怎能不好呢?”
闻言,楚寒轻轻放下茶杯,叹道:“一钱就需五百两银子,够普通老百姓几年的吃穿了。”
上官凌雪脸上微微一僵,上官凌霜目光闪动,接道:“所以这茶平日里绝不拿来轻易享用,只有贵客来时才拿出来招待。”
上官凌雪也笑道:“爹爹也真是小气,年前,我代他往慈善堂里捐了几万两,今年府里只买回了三两‘极品绿君子’,看以后来了贵客拿什么来招待。”说着,自己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只有上官凌霜看得出她把一丝恼怒隐藏在笑脸背后。
楚寒道:“义父大人义薄云天,乐施好善,人人皆所周知,我等好生敬佩,不知两位妹妹此次邀我前来有何事?”
“哦。”上官凌雪道:“这么好的天,这么好的茶,当然要配上君子的诗才算有意思。”
闻言,楚寒望向上官凌霜笑道:“呵呵,小妹就不要取笑我了,凌霜乃是洛阳第一才女,为兄怎敢在此放肆?”
上官凌霜被这他一望一说,饶是一贯深沉镇定的她也忍不住脸色微红,眉稍眼角均是淡淡喜悦.
她拈起衣袖挡着嘴轻啜了点茶,又用丫鬟送上的洁白的手巾轻柔的点了点嘴角,才开颜浅浅一笑:“神衣侯不必过谦,论文采洛阳第一才子你当之无愧。”
楚寒道:“不不不,小妹文采确属第一……。”
“好啦!”上官凌雪打趣道:“你们俩不要推来推去的,反正等爹爹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你们就到洞房里去争第一吧!楚寒,爹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你迎娶姐姐啊?”
“小妹!”上官凌霜又急又羞,她站起身:“你再说我可就走了。”说完作势要走。
上官凌雪连忙拉着她:“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忍不住又加一句:“反正早晚是一家人。”
上官凌霜只当没听见最后一句,其实她根本就舍不得走,重新坐下来,一双美目望向楚寒,娇羞无限,好不楚楚动人。
楚寒的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眼前却浮现起那个女孩儿,如葱的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胜雪姿颜笑得桀骜又倔强,如寒峭上坚强屹立的一枝孤花,有一种坚韧狂野而又清丽的美,艳丽夺目。
一字一字的说:“以后我再也不会流一滴眼泪,好看的小说:!”
好个奇特的女子啊!
他所见的大家闺秀,包括平常女子再内,不是墨守成规就是柔弱娇婉,还有的骄矜做作或娇嗔甜嗲,要不就是像眼前的两姐妹一样,一个深沉,一个狂傲。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在他面前笑得那么不可一世,并告诉他,我再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上官凌霜见楚寒目落别处,眼里的柔和暖意渐渐褪去,眸子里又凝结成冰,她向上官凌雪看了一眼,上官凌雪‘啊’了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不如咱们再请一个人来,助助兴?”
上官凌霜掂起茶盖,拂了拂茶叶,轻抿了口,谩不经心地道:“谁呀?要请就快点,别拖拖拉拉的,待会还要和爹一块用膳呢。”
上官凌雪吩咐道:“小兰,去请柳青丝柳姑娘来。”
小兰应一声,领命而去。“柳青丝?”楚寒微微觉得讶异,但随即转念一想,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话说柳青丝有一件让人笑掉大牙的糗事。
有一次,在她和她爹一起去参加一个同僚的寿辰,宴席上,大家都让尚在闺中的千金小姐作诗一首,说是这样会给寿星带好运气。
轮到柳青丝时,她的脸涨得通红,声如蚊吟,众人当然不肯做罢,紧追她不放,谁都没想到,她竟然掩面呜呜哭泣,跑了出去。
此事一传开,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柳青丝不敢出门竟长达一年之久。
而今上官姐妹请柳青丝来是什么意思?楚寒看着得意洋洋的凌雪和不动声色的凌霜,心里升起一股厌烦之气。
想走,又不忍走,想到那个笑得艳丽夺目的女子即将受到羞辱他心里竟然隐约传来一丝抽痛。
他没感到,小小的茶杯被他用力捏到手掌心里,像是要嵌进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