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许这世上真的有神吧。”黎歌再一次抬头,着迷的看着似乎离我们不远的天幕。“……,因为当鲜血流出来时,我脑子里却浮现出父母的样子。他们有点花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还有笑嘻嘻叫着我小歌时的亲昵。我立刻清醒过来,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我却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于是,我立刻打电话叫了救护车,然后努力将我所知道的自救方法用在自己身上……看,这是当时留下的疤痕。”
黎歌将冲锋衣的衣袖往上捋起。我小心的点起打火机。在黎歌的手腕处,有一条浅粉色的划痕。
“我没将这件事告诉我父母。如果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会很伤心的。”黎歌将衣袖拉回原处。
“那你平时是怎么遮掩这道疤痕的?”我问道。
“其实平时都还好啦,只有夏天比较麻烦一点。但是我让我朋友给我做了一个很漂亮的宽镯,就是用各色细珠密密麻麻的串成护腕的样子,夏天的时候,我就戴在手上,看起来还很时髦呢。”黎歌看起来有点得意。“……,那个朋友是唯一知情的人。因为当时在医院时,医生一定要我打电话给亲人,我只好叫她过来了。也亏有她,我才顺利的度过那段痛苦的日子。不过,那时在医院里,她大骂了我一顿,骂到连医生都不得不出来制止她。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为了怕我再想不开,她除了在医院里把我看得牢牢的,在我出院后,还搬到我家里,跟我一起住……”黎歌一脸怀念的笑着。
“那她现在在哪里?”
“出国了。因为她的老公是加拿大人,跟她恋爱长跑了将近五年。本来,三年前两人便要结婚的,可是因为放心不下我,我那个朋友硬是拖着不肯结婚,一直待在我家陪着我。后来,有了孩子,没办法了只好跟她老公跑去教堂。……,最搞笑的是,出国前,她还想着让我也移民去加拿大,但我实在不想再打扰她的生活,便拒绝了。在我的赌咒发誓下,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她老公拎上飞机。在上飞机前,她老公那一脸怕她反悔的样子,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想笑。也真是辛苦他了。”
“你那个朋友也算是个情义中人呢。”我赞叹道。
“嗯。”黎歌点头赞同,然后又笑着说道:“如果被她知道我现在跑到西藏来了,她又该骂我了。”
“为什么?”
“因为她总觉得我那年失去的血还没有补回来。所以,‘身体那么弱还跑去西藏那种地方,你想找死是不是?’到时她一定会这么说的。”黎歌调皮的学着她那个朋友的口吻。
我大笑起来。“不过,说真的,黎歌,我来西藏是为了找寻正确的方向,你也知道的,我目前工作和家庭都不太顺利。而你来西藏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总不会真的是那个什么失常吧。”
“嗯,抽象的说,还应是失常吧。”黎歌自发的从我手里抢过第三支烟,用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后,便只夹在指尖间,任由烟丝一寸一寸变成灰。“在我跟那个男友分手后,我颓废了一阵,几乎天天泡吧、隔三差五换个男朋友、我的个性也越来越冷漠不羁……后来,我以为我已经忘了他,……或者是快要忘了他……可是,上个月,我却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一个自称是他亲戚的人说他因为车祸去世了。我以为是有人恶作剧,便问那人是怎么找到我手机号码的。那个人回答说他的手机里存有这个号码。他是根据手机里的号码一个一个打过去通知的。接着,那个所谓的亲戚也不等我回答,只是告知追悼会的时间和地点后,便挂断了电话。呵呵,真的很讽刺是不是?在我快忘了他的时候,却接到这样的电话。
人生真的很富戏剧性呢。当我悄悄站在追悼会会场里,看着他的照片时,我忍不住想着。这个曾经给我带来莫大快乐和莫大痛苦的人现在却变成了一张相片。
我站了一会儿,便悄悄的离开了。从头到尾,我没有跟他的任何一个亲人——我曾经以为也会成为我的亲人——打过照面,包括那个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
……回来后,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我突然觉得身体空虚得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化成粉末。我把灯、音响、电视等等所有能开的全打开了,房间里吵得连邻居都来抗议了,可我还是觉得空寂。我的恨意、我的好强、我的那想要让某人亲眼看到没有他我也能过得很好的信念,在此时都失去了着落点。我急切的渴望着能抓住些什么来证明自己还活着,于是,我抓起包,跑到外面,一路乱走,不知不觉就晃到了火车站。
看着车站前人来人往,每个人行色匆匆,只有我一个人茫然不所措的站在那里,找不到方向……那一刻,我也好想找个可以去的地方……
等我清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火车站售票窗口前。
‘去哪里?’售票员问。
‘离天最近的地方!’话语不经大脑,条件反射似的冲口而出。
话一出口,我便在愣在那里,而那个售票员也愣了愣,看了我几眼,然后面无表情的摆弄几下电脑,撕出一张票递出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