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母亲:“娘,你的脸疼吗?”母亲立刻笑了,说:“不疼,不疼,一点也不疼。”我对母亲的话感到疑惑不解,脸破了,流着血,怎么会不疼呢?
父亲清醒后,看到了母亲脸上贴着白布,第一句话就问:“你的脸怎么了?”母亲笑着说:“我走路不看路,不小心被咱家石榴树的树枝挂了一下,你说是不是咱家的石榴树想吃肉了?”母亲还不忘调侃一下。父亲接着问:“疼吗?”母亲摇摇头说:“没事,一点也不疼,不是怕见风,我早把这布扯下来了。”父亲不作声了。他走到院里,拿起一把铁锹,直奔石榴树。边走边喊:“我伐了它,要它干啥?”母亲说:“那么好的树你伐它干吗?”父亲说:“留着它干什么,还让它挂你的脸是不?”母亲最终没有劝着父亲,那棵石榴树被父亲伐掉了。
父亲每年都会犯好几次病,每一次犯病,最可怜的是母亲,父亲在犯病时对她拳打脚踢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母亲却从没有对父亲有过一丝埋怨。父亲每一次犯病,都会毁坏一些东西。母亲为了不让父亲清醒后知道自己毁坏了东西,总是会买来新的。像碗、碟子、暖壶这样的东西,母亲总是偷偷买上几件,放在邻居家。每当父亲毁了这些东西,母亲总会从邻居家把新的拿出来。而后就是反复叮嘱我和弟弟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父亲他砸毁过东西。母亲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父亲,尽力不让他受到一丝刺激和伤害。而我和弟弟却是母亲完全不同的心态:他没发病的时候,怕他发病,发了病的时候,对他又充满了怨恨。这个时候,我们还无法理解母亲,对母亲的心思,我们无法感同身受。
尽管母亲那样的用心良苦,最终父亲还是知道了一切。那次父亲犯病了,家里的电视遭了殃。母亲将电视机送进了修理铺,好多天还没有修好。弟弟放学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邻居家看《西游记》。母亲做好饭后,要我喊弟弟回来吃饭。我喊了几次,被电视节目吸引着的弟弟都不回来。父亲着了急,气呼呼地跑到邻居家,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把弟弟拎回了家。到家后,弟弟呜呜咽咽地哭。
父亲训斥到:“在别人家看电视,连饭都不回家吃,你还哭什么哭?”也许是长期怨恨的积压,弟弟脖子一拧,对父亲喊道:“你要不把咱家的电视砸坏了,我才不去别人家看呢。”“什么?我什么时候砸毁电视了?”父亲瞪大眼睛问。“就是你砸的,你一犯病就砸东西,还打娘!”弟弟的话对父亲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父亲傻呆呆地立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正从厨房向正房端菜,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弟弟的话她刚好听到,“啪”!母亲手里的盘子掉在地上,冒着热气的菜洒了一地。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我看了一眼小弟,小弟可能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低下头去,也不敢哭了。父亲呆呆地看着母亲,母亲也呆呆地看着父亲。最终还是母亲打破了沉默,她脸上浮出笑容,对父亲说:“你别信孩子的话,他肯定是生你的气,才这么说的。”然后,母亲转身问弟弟:“是吧?”还边说边偷偷向弟弟使眼色。年幼的弟弟不知所措。父亲显然已经明白了一切。他跺着脚问母亲:“你说,孩子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犯病时打过你,是不是?”母亲连忙说:“没有!没有!……”母亲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你们俩出去!”父亲对我和弟弟吼。我看看母亲,母亲说:“去吧,听你爹的话。”我便扯着弟弟的手走出屋。刚走出去,父亲就“砰”地一下,把正房的两扇门关上了。我示意弟弟别说话,然后蹲下来,透过门缝向里面看。父亲抓着母亲的手:“你说,孩子说的是不是真的?”母亲拼命地说:“不是!不是!”父亲突然猛地跪倒在母亲面前,用额头不停地磕地:“桂兰,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呀……”母亲赶忙把父亲拉起来,边拉边说:“你这是干吗?我心里从来没有怪过你呀。”父亲一把抱着母亲,头伏在母亲的肩头呜呜地哭起来。我们在门外恨恨地想,哭什么哭,你把妈妈和我们都害苦了还不知道。
那天晚上,吃晚饭时,父亲对我说:“从今以后,如果我再犯病,你就帮你娘把我的手和脚都绑上,知道吗?”我还没有表态,母亲忙接上了:“不成不成!”父亲说:“不成也得成,我可不能再打你了。”母亲不作声了。她怎么舍得用绳子绑父亲呢?此后,父亲犯了病,母亲依然会死死地拽着父亲的腿,自然也少不了挨父亲的打。有几次,我实在看不过去,就找来绳子想把父亲的手和脚绑上,可是母亲说什么也不让。直到医生赶来,给父亲打了镇定剂,母亲才肯松开父亲。母亲说如果用绳子绑父亲,更刺激父亲,而父亲的病是需要尽量避免刺激的。
清醒过来的父亲总是觉得对不起母亲,在他精神正常的每个日子里,他会想尽办法去为母亲做些事。有一天晚上,母亲打来一盆热水,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烫脚。正看电视的父亲忙走过去,蹲在母亲的盆前,给母亲洗脚。两人边洗边说着家常。我清楚地看见,父亲和母亲的眼里都有泪涌出,一颗一颗地滴落在母亲脚下的水盆里。母亲工作的单位离家很远。每天下午,父亲就早早地骑着三轮车去母亲的单位门口等母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