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读零零>>动人故事,心灵之歌> 第13章 已经做好了准备(4)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13章 已经做好了准备(4)(2 / 3)

碍上下车装置。是票价最贵的空调车。其实她根本不抱希望,不过试试还是要试试的。反正今天就是自取其辱的一天。

司机说不行。司机说车上是有什么无障碍设施,可他从没有用过。他演示性地按着某些按钮,车门没有任何反应,然后司机无辜地看着晏琪,仿佛车门那里会出现一个所谓的斜面,只是一种优美的传说。

晏琪问可不可以帮忙抬她上去,到时候再把她抬下来。司机笑了,说如果这辆车只有她一个乘客的话,他可以为她提供专门服务。这辆车上是只有她一个乘客吗?不是。所以他不能为她提供专门服务。

“走吧。”车上有人催了。

“你该打个车。”司机最后说。

她当然知道,她这样不方便的人,应该打车。想上公交只能给更多的人找麻烦。

打车当然应该有钱。没钱就不要这么麻烦。没钱还找麻烦就是耻辱,难堪,受罪。总之,决不能变成这样,变成这样就是失败。也决不能变成这样还没有钱,这是进一步的失败。既残又穷还把自己的孤单可怜这样裸呈到众人面前——像她这样,当然是更不能原谅的失败。挨了一下午,她得到的结论就是这种枯竭的真理么?这些可笑的、狭隘的、俗气的结论,是她想要的么?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歧视,动物皮毛般发光的优越感,都让她恶心。平常时的自己,二十年前的自己,也让她恶心。这是最彻底的失败吧?跨越了那么长久的光阴,所得到的,最锐利的,报应般的失败。

又一辆公交车靠站,车里的乘客木呆呆地向外看着,都要在晏琪的身上落一落。有个男人低声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很多人都笑了。车里的,车外的。他们都看着晏琪,看她什么反应。

晏琪没有反应。她也笑过。一次和同事们聊天,偶尔说起一个残疾人。那个残疾人从大腿处下面就没有了,“像一截木柱子。”同事形容。他妻子没有和他离婚,在同情和赞誉中尽职尽责地照顾着他。“她抱着他可容易了。就那么俩胳膊一搂,得,他就站轮椅上了。”

听到这里,他们都笑了。她喜欢木偶戏。同事描述出的情形有点儿木偶戏的味道。于是她笑得尤其厉害。

大兴,家和;昌茂,国泰……陈姐的手像交警一样伸着,一辆出租车也没有停下。想把钱花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拉别的客人一样赚钱,还少麻烦。

再有五分钟就五点半了。陈姐不住地看着表。神情焦急。两个女孩子举着煎饼果子走过去,散发出一阵诱人的香味。

晏琪决定让她回去。她掀开毛毯,拿出坤包,先假装打了个电话,让朋友过来接她,然后点出五十块钱。陈姐要找,晏琪的表情自杀般决绝。陈姐装起钱,终是有些踌躇:“要不,还是等你朋友来我再回去吧?”

晏琪直接向她挥手再见。陈姐匆忙跳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从车窗里使劲地朝她挥挥手。

9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大街上了。周围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在日光中,已然一点点静下来,静下来。晏琪坐在轮椅上,用指甲一道道地抠着那蓝。夜幕一样的蓝,蓝得很幽,很凉。她又想到了它的主人。坐着这个轮椅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呢?轮椅被借出去的这几天,他大约只能躺在床上了吧?他会想念他的轮椅么?

晏琪又想起远在小城的姑父。姑父的夜晚,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那次,他们从小城回来,母亲告诉晏琪,说姑姑半夜醒来,经常发现姑父睁着眼睛。所有的人都在睡觉,他一个人睁着眼睛。这情形晏琪无法想象。如果一定要想象,晏琪知道自己倒是有那么一个夜晚。那天,她和一堆朋友出去泡吧,凌晨一点才回来。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一丝不挂地泡在水里,却不会呼吸。她正在无望地沉下去,沉下去。然后她大汗淋漓地醒来,失眠了。她从未失过眠,那是第一次。夜静得可怕,任何声响都收拢入耳。她不知天高地厚地扯开窗帘,惊呆了。一切都是那么安宁,肃穆。树木如雕塑,一栋接一栋的楼体上,涂满了夜的清辉。微弱的车流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只是为了衬托这静。一切都是等待中的样子。似乎是在预备神仙来临。

那一夜,晏琪明白了:如果说白天是属于人的,那么夜晚就是属于神的。人是喧闹,是话语,是柴米油盐,神是沉默,是深重,是广博无声。作为人,她从来不惧怕白天。夜晚却是值得惧怕的。因为那个夜晚,她感觉到了神的引领。引领的地方是那个最黑的字:死。

是的,死。那个夜晚的静,接近于死。

姑父的夜晚就是这样的吧。谁也帮不了他,即使是躺在他身边的妻子,也只能是做了最浮层的事情之后,就任他去。而在他死后,她能给他的只怕亦是两个字:也好。他知道这些。于是他就一夜一夜地睁着眼睛,以比谁都更清楚的程度,一夜一夜地感知着死。由他身体的一部分开始,由他失去的,让他变残的那部分东西开始,他就已经感知到什么是死了。他就这么有标志性地向死亡靠近着,比谁都懂得。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