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因为交易费用的存在而出现的货币也是一个计算单位,协助交易的计算与财富累积的计算。然而,以货币作为计算单位,跟费前辈用作解释的计算单位是不同的。他的利息理论的计算单位只是用作示范,口讲无凭,不会吵到官府那里去。货币也是计算单位,但不是口讲无凭的那一种。是的,作为计算单位货币可以吵到法庭,或吵到官府去。这样看,计算之外,货币是合约。是的,一纸钞票或一纸支票,皆合约也。美钞印上This note is legal tender for all debts,港钞上印上Promises to pay the bearer on demand,都是合约之词。人民币呢?没有这样说,但说明是中国人民银行,是合约式的保证,应该是昔日中国的钱庄或银号的传统了。
从合约的角度看货币是重要的,而这样看,通胀或通缩的出现算是毁约--无疑是,绝对是--可惜因为种种这里不能细说的原因,政府发行的货币合约没有明确的负责人,官司打不起,惹来的是市民投诉与政治行为,增加了社会费用。我们听到的要求稳定物价的声浪其实是要求守约。
回头说那重要的按比较优势定理而专业产出,然后在市场交易,货币的引进是为了减少交易费用带来的沙石,目的当然是要发挥专业产出的功能可以带来的社会收益。单从一个国家看,只要货币作为合约有效,币值稳定,货币可以协助的功能就发挥到尽头了。因为种种这本结集会谈到的原因,不是那么容易做得好。这是为什么货币的处理要讲战略的一个原因。
更头痛的是伸展到国际贸易与国际投资这些方面去。因为种种原因,国与国之间各有各的不同货币,有不同的经济与政治的局限约束,货币与货币之间的汇率处理所惹来的争议,是我这一代记忆所及的近于无日无之的麻烦。数之不尽的政客,为了争取自己的权力,喜欢在国际汇率、国际贸易、国际投资等方面争取。经济学者之见很少受到尊重。政治所及,货币的战略论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我当然站在中国这一边。这可不是因为我是中国人,而是在经济上,我认识的西方学者都站在中国这一边。理由简单:中国发展起来,以廉价的优质产品推向国际,对先进之邦而言,其好处不可能不远高于其坏处。倒转过来,我不会反对老外之邦把他们的高档产品贱价地倾销到中国来--免费赠送更好。
是复杂的世界,货币的国际战略当然也复杂起来。复杂的问题要简单地处理--这是多年来我深信的。《货币战略论》提出的分析与建议是简单的,虽然翻来覆去的分析,表面看有其复杂性。我的主张是北京的朋友不要多管外间的政治言论及压力,要集中于搞好自己的经济与民生,要用自己的方法稳定人民币的币值。贸易国际化有利,金融国际化也有利,于是要减少关税,也要把有实力而又稳定的人民币推向国际。西方的君子们要采取什么惩罚政策,或什么政治报复,一律不要管。有谁知道怎样管才对呢?何况从历史的经验看,受损较大的永远是提出“保护”的那一方。原则上,国与国之间的不同货币的汇率要反映彼此的比较成本优势,但因为有政治因素的左右,重要的比较优势定理可以因为有不同货币的存在而被违反了。
按文章发表的先后次序编排,但有八十五篇那么多,要分组,怎么办?跟叶海旋商讨良久,决定先后次序不变,而分组也按发表时日的先后,各有各的名目。虽然组与组之间的题材有重复之处,但世事如棋局局新,以时日的先后分组也竟然顺理成书。可谓神助!
张五常
二〇〇九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