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二 捉不住的心
“你没看到那场面,太可怜了。那孩子多小呀,他父母以后怎么办呀,要是有什么伤残后遗症,父母得多辛苦。看他们也不像是有钱人。”蒋晓云讲起前天中午的交通事故还激动万分,历历在目。
张启明已等不及要把自己关起来,他担忧,害怕根本无心听妻子讲话,担忧自己的人生会就此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动,害怕多得的一切会付之一炬,他攀附的金钱世界,开始摇摇欲坠,不可信赖,他想捉住点什么。
但这种自私的拥有还是到了终结之日,选择,成了唯一的出路。选择离开还是留下,留下,同样意味着离开,离开雨晴。
雨晴柔软的唇触过他身体的味道尚存,她的话语还温柔的萦绕在他耳际:
“我们结婚吧。”她昨天确实是这么说的:
“只要你喜欢我,我愿意,我不怕。”他没有记错。
他脑子被各种解不开的难题缠绕占据。启明把雨晴的话当成是一种要求,完全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称谓她提出的.....建议,要求,或是请求,只要回顾雨晴有别于以往的坚定,他就恐惧。她是认真的,这一点,他很肯定。
和所有人一样,张启明难以马上接受一个原本乐于付出的人突然也学会了索取。
他没有理会晓云的滔滔不绝,就像昨晚他面对雨晴时没有吱声一样。
“他们自有办法。”过好了一会,他对妻子说道。
“你太冷血了。那可是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呀。”她竟毫不迟疑地责备他。
启明同样厌恶这种充满同情的悲恸口吻,在他人的柔弱痛苦面前,展现自己的高尚情操,实在是虚情假意,恐怕连自己都被感动了去。难道几个月大的孩子和一个成人的生命,不是一样宝贵吗。难道只有在同情和对比中才能找到价值所在?
他坐下来,开始集中精力听晓云说话了。
“当时车速太快了,你看,那可是红灯呀,绿灯我都不敢开这么快呢,就是绿灯,我也怕撞到那些闯红灯的。可是,因为一时疏忽,一个家庭就这么完了。”她谨小慎微的个性,得以让她在这个穿过绿灯和斑马线都要冒着被撞飞的危险的城市里保全了性命。
“哎,完了。”她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为那一家毫不认识的人做最后的哀叹。
“他们本来就该遵守规则,拿自己孩子的生命开玩笑,不应该。”启民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们也不想,谁会想到呢。”
他突然想象他父母的车祸现场是怎么样的扣人心弦,撕心裂肺,但他想说的是:任何以爱的形式去伤害孩子的父母,都不是个称职的父母,那些无人看管的孩子,那些条件不佳的孩子,理应受到更好的保护。还有爱人之人更值得拥有真情。
“不应该......怎么能.......”
他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表达不了。瞧,懂的人,他不一定也能说清楚,做得好。他结结巴巴的,终于不再说话。
“要不我们帮帮他们,我去打听打听。看着像外来人员,这些人什么保障也没有。现在三个人都受伤了,孩子可能已经......”她眼睛泛起泪花,那可怜的孩子的影子,叠加着自己的孩子,再次把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禁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启明难得离得她这么近,他认真地听她说话对她简直是种宠爱。遗憾的是,一个电话就能把她的宠幸夺走。
电话里的人用激动万分的口气说着,启明仔细听着。
“杨先生那边又出问题了,你快来厂里,我们今晚就去市里找人。”老厂长说。
杨先生的木材不是第一次出事了,上一次是多少年前他还记得,为了去解决这突发的问题,他把雨晴一个人丢在车站里,等他拉拢了所有关系,筹到了钱,送上去之后,想起雨晴,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了。
她毫无留恋地说她想分手。”
启明什么也没说。
“又是甲醛超标?”
“不,这次是锯木规格。”老厂长急切地说。
“我马上来。”他拿起桌上半小时前才放下的车钥匙,快步朝院里走去。
“你不吃了?”
蒋晓云在厨房里,哼着小调,美滋滋地想着丈夫咀嚼美味食物的表情,来自她这一道道精心制作的菜肴,难得他有空坐下来和她吃饭。儿子昨天给她妈妈带走了,今晚将是一顿久违的烛光晚餐。她后悔她上次没有买那件丝绸吊带睡衣,她打开厨房的抽屉,发现里面只有拜神求佛的红蜡烛和火油灯,她对于这种蜡烛的用途就熟悉得很,可行不行?还是算了吧,启明不喜欢不自然的东西。
听到他启动汽车的声音,她扔下菜刀,跑出去,朝他喊道。
“不吃了。”
汽车启动后,他又补充一句:“厂里有事,你自己吃吧。”
希望跌落,她的手却自然而然地伸起来向他深情挥动,好像在上演一场最后的送别。
后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