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如此恍惚地东思西想着,前虑后忆……
足有小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茫然凝视床前的一支烛光幽幽的红烛出神,怔怔地看了一会,在卧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宫外,隐隐地传来敲更的木梆儿声,在无限的静寂中,她仿佛听见了一声极轻微的猫叫!武后顿时就浑身一个激灵,从御榻上一跃而起,她瞪着一双惊恐异常的眼睛,在绣帷低垂、烟霭袅袅的寝殿里四处寻觅着,却再也没有听见第二声猫叫了。她终于安下心来,狠毒地咒骂:“呸,呸呸,今晚见鬼了!”遂又侧身卧下,双手搭在鼓蓬蓬的大胸脯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凝视着金碧辉煌、雕龙绘凤的大殿顶,复又想起三子李哲的事来:
这个年轻幼稚、缺谋少略的儿皇帝倒是不可怕,让她担忧深虑的是:朝堂上占居着举足轻重地位的那帮山东贵族集团。这帮人象一株千年的老藤,紧紧地缠绕着当今大唐皇帝李哲。他们在随心所欲地左右着她的哲儿,在一定程度上已把持住了朝政大权,但朝中却另有一批人是死心塌地追随她的,那都是她的死党和心腹爪牙,与朝中的山东贵族集团相比,力量也雄厚的多,而且有她在背后撑腰,那帮山东贵族集团若想对她发难,只怕也难以奏效。
李哲与山东贵族集团不足为惧,但最使她时时感到不安的是:那个象巨大的阴影常常笼罩在她心头的李唐皇族中的关陇贵族集团。他们是李唐皇族的嫡系族人,且具有一定的号召能力。朝野之中,不乏有一大批追随者。她一旦想到这帮李唐王朝的皇兄皇弟们,便深深地陷入了忧思中……
她把他们一直视为心腹大患!她绝不会仅仅满足做一个皇太后,她心中早已隐藏着一个改朝换代、扭转乾坤的宏伟计划了,她要一步步地将朝中的所有异己铲除掉,逐步地扫清前进道路上的所有障碍,最终要革除唐鼎,废掉唐皇,让自己登基坐上皇帝的宝座,去干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大业!名留千古的辉煌事业!
但目前时机条件还尚不成熟,她一方面要想方设法加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网罗培植一批死党爪牙,另一方面,还得将自己的野心深深地隐藏收敛起来,施以韬晦的谋略,在暗中牢牢地监视李唐诸王的动向和风头。当务之急,是要设法废掉三子李哲的皇位,将朝中的山东贵族集团最大限度地孤立起来,伺机寻找口实,再把他们一个个地收拾掉,彻底地清除朝中的隐患。
打定了主意,武后便命人传唤中书令裴炎深夜入宫。
裴炎原系山东贵族集团的一位重要的人物,武后为了分化瓦解山东贵族集团的势力,却对裴炎另眼相看,将他提到了中书令的位置,直接参与重大朝政的意见,其官职相当于朝中的宰相。
裴炎此时从府邸里出来,深夜入宫,心头惴惴不安,不知这位武氏太后娘娘叫他有何机密大事相商?匆忙之中,竟连裤带也没系紧,就跟着宫中来者,下轿直奔后宫。
武后端坐在绣榻上,神态安祥,举止端庄,心闲气定,喜怒不露。裴炎跪安后,便起身站立在武后面前,弯腰垂手,双目视地,静听武后有何吩咐?
武后面色平和,看了一眼谦恭肃立的裴炎,缓缓言道:“汝听说了吗?裴炎,吾的那个儿子李哲,要将大唐的天下社稷拱手送给他的岳父韦玄宗了。”
听着武太后那冷冰冰的话语,裴炎急忙上前一步,抬起眼皮儿平视着她,双手向武后一揖到底,启禀道:
“太后在上,此属当今陛下的一句戏言而已,焉得当真,谅当今皇上也无此志也。”
听了裴炎之言,武后两道弯弯的柳眉抬了一抬,龙瞳一瞪,射出两道寒光,盯视着裴炎,斥责他道:
“汝休得为竖子说情辩解,吾如此地重用汝,不是让汝逆吾旨意。深夜把汝唤来,吾意已决:是要汝即刻为吾拟旨,废哲立旦。”
“太后!太后!”
中书令裴炎“扑嗵”一声向武后直挻挺地跪下了,为李哲求情道:“太后在上:皇上年纪尚轻,初承帝位,偶有小过,容悔改之,废立则事大,请、请太后斟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