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拐子无居民,亦无车店。惟新近宁夏护军使派人盖土营房一座,驻兵一棚。屋虽新,门户未备,寒气侵人。借煤取暖,因无火炉,就地燃烧,满屋黑烟,不可向迩。余昨日已受煤烟教训,胆寒矣。与雪峰二人,宁睡冷房,不愿趋炎也。夜间草草用饭毕,以油布障窗,地毯当门,和衾而卧,度一寒宵。
自五原至磴口,沿途除磴口附近有流沙数十里外,余胥平坦。触目尽是丈高之芨芨草、红柳,此外惟电杆一线而已。乃电杆复在此间渡河之南岸,取直线至石嘴子,余等复少一伴侣矣。吾人旅繁华之地,恒以人物嘈杂,缭乱心神,致生厌烦。苟行西北大荒,则觉一草一木、一禽一兽、一顽石、一蝼蚁,无不可寄以同情。所谓境随心迁,心随境变,信然。距此间西二十里和家图地方出烟煤,有挖工三十余人,每年出煤二十余万斤。以木船由黄河或渠道运往磴口、隆兴长诸处,每一千斤价二两五钱。
十二月二十六日 晴 早河拐子华氏二度,晚二子地华氏零下四度
早发河拐子,晚宿二子地[具体位置不详],计行五十里。早起,室内温度华氏表仅十二度,手冻不能举箸,未终餐而蔬菜已冻冰,半饱而辍。八时半车发,南行二里,土屋数间,挖煤工人十余名居之。十九里,经沙梁一道。八里,沙梁尽,西南行。二十余里,山麓有喇嘛庙一道。左距河约五里,河东岸沙阜上见一烽墩,甚高大,乃明代建筑,以防套匪者。土人谓秦代物,非也。六里,过沙窝。二里,沙尽。八里,下陡坡,左临河岸,右傍峭壁。二里,始入平地。三里,二子地,有小店,方窄如斗。午尖于此,遇仁记洋行伙友白兰州回,貌似富商,而身着无面之老羊皮,装束类车夫。询其故,谓恐中途遇匪“请财神”,故欲借此以掩其目也。哀哉!我国良民也。余等因时晚乃宿于此。今日所行里数,经实测相符,以渐近汉人之处,计算较为准确也。
十二月二十七日 晴 早二子地华氏零下七度。晚石嘴子华氏零下五度
早发二子地,晚宿石嘴子[在今宁夏石嘴山市石嘴山区],计行四十里。早八时发,南行,沿途皆沙地,升降陂陀无数,又多沙沟。此时干涸,夏令大山雪融,或暴雨骤来,方能见水。河东一带,时见峰墩。大山脉自西南趋东北,有一山顶平如棹,土人称为棹子山[在内蒙古鄂尔多斯高原西部],在鄂尔多斯部乌托尔旗地。闻土人言,其下有银矿,昔经开采,今已停辍。贺兰山[在宁夏回族自治区中部]在西面,距大道百余里。将近石嘴子时,地均高原,高原尽,即有石山脉一道,横亘东西,石嘴子之名,殆因于此。四十里,住。
石嘴子,为阿拉善蒙古与宁夏道属平罗县交界之地。黄河纵贯南北,大山回抱东西,形势一束,诚要隘也。居民七百余家,多来自秦、晋。有粤人黄姓三家,旧随宁夏镇台冯某来者,鄂人亦有三四家。商店大小二十余家,有巨商三四家,专营蒙古贸易,同于磴口。余见街中有石碑二方,乾隆二十五年立,碑文载云:“蒙古一二月出卖皮张,三四月卖绒毛,五六月羊,七八月马牛,九月茶马毕,岁以为常。近有回匪,借名勒索,抽收用钱,宜悬为厉禁。”足见此地为汉、蒙贸易之点,由来久矣。
居民大都嗜鸦片,多以牧畜为业,或在洋行梳毛,日可得工价三钱余。以附近无垦地,故粮食多由平罗县属之皇渠桥运来。洋行计三家,日:仁记、平和、新泰。旧有高林、朱利、瑞记三家,已停闭矣。各行专在甘、青一带收买皮毛,集中于此,待梳净后,装包,以骆驼或木船载赴包头。岁约皮百万张,毛三千万斤左右。此间黄河有木船七百余只,往来包头、中卫之间。赴中卫,上水十天,下水四天。赴包头,上水十二天,下水八天。其往来包头者,下水多运皮毛、甘草、枸杞、麻之类,上水则运洋货、糖、茶、土瓷等。
石嘴子附近产煤极富,矿区地点去此间三五里不等,几有遍地皆煤之概。据某矿学家言,自包头至兰州,沿途均有煤,而以平罗县为最佳,石嘴子即平罗所属之一市镇也。土人每于冬令采掘,仅供本地之用,以交通不便,无法运出也。河东二百里,乌托尔旗属,有硷湖,周围八十里,天然产品。本地绅士郑海峰雇人往挖,岁出二十余万斤,行销秦、晋、陇各省及绥远特别区。价极廉,每万斤只售五十两。此物在化学上用处极广,而土人仅用以制面及浣洗,殊为可惜。倘能开厂提炼,运销各埠,亦大利所在也。
此间在前清曾驻把总一员,现住步队二营。河东过蒙古关,十二日可抵陕西之榆林,八日可抵神木。其西过贺兰山后西南行,经五吉口、榆吉口,十五日可抵西宁。石嘴子为甘肃北路要口,税卡繁多。有皮毛公行,专收皮毛税,又有驼捐、统捐、府税、县税、土药、罚款、学捐、烟酒公卖等。府税收统税之半,县税只收牲税一项,学捐专为省城高等学校经费,本地亦提出百两以充小学用款。小学校成立已三年,学生七十余人,回民居十之一,教员二人。经费除提用学捐外,又收船捐百两(每船收三钱),不敷则临时筹措,每年开支三百余两。教员薪水只一百二十两,连伙食在内,亦云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