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本质上卡是一个既不抱有任何政治理想又不问世事的诗人,他说“生活中最大的幸福就是抱着一个聪明美丽的女孩坐在角落里写诗。”在血腥暴力的卡尔斯实现他这一目标如痴人说梦。不过帕慕克总在读者的意料之外,让主人公卡在卡尔斯找到了写诗的灵感,三天的时间里写了19首诗,组成一本诗集《雪》,以自己所见所闻所想为内容分别把19首诗放置在一片雪花的不同方位,成为小说构架的主要依据,而且把整篇小说所要表达的内容放置在雪花上,另文本浑然天成,构成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只可惜这本诗集在卡被迫害后,“我”准备写一部关于政变的小说而收集资料时没有找到,不知它何时已不翼而飞了。
“我”对照卡所画的雪花图与上面的标着的诗的题目,结合“我”在卡尔斯收集的多方资料还原出当时政变时的各种情况。这样,看上去卡所追求的幸福与作者想要他达到的形式之间相悖,其实不然,帕慕克只是为读者呈现了卡的短暂幸福,爱情的短暂、诗意的短暂。对于卡的幸福从正面来说,找到了他所希望的幸福:爱情、诗意;从另一方面来,他又一无所获,他的幸福观念注定他要卷入政治的漩涡不能自主,成为各种相互冲突势力利用的工具。这跟导火线引向了他四年后被暗杀的命运。
二
主人公卡,笔者认为他身上集中体现了作者对于西方与东方或世俗与信仰的复杂感情,这也是帕慕克在所有的作品中呈现的相同主题之一。卡,一个伊斯坦布尔的布尔乔亚流亡法兰克福,在那里不学德语,不与当地人交流,拒斥当地的文化与主流思想,来到卡尔斯对真主的信仰又不虔诚,穿着标志着西方风格的法兰克福大衣保护自己;受过一点萨德亭教长的宗教熏陶之后自认为“越来越靠近真主”,但骨子里是一个世俗主义者,迫于权力的压迫与军方合作。在卡尔斯冲突不断中,他想方设法逃离卡尔斯,回到没有争端的法兰克福。这种悬置状态帕慕克用《雪》中描述的三座城市更加形象地表现了出来:卡尔斯、伊斯坦布尔、法兰克福。卡尔斯在高加索地区,虽然有过40年的俄国占领,但《雪》中一再说,那些曾经很漂亮的俄国建筑现在都破败了——俄国转口的欧洲影响已经消亡。贫穷和落后使得卡尔斯成了宗教热忱的温床。当伊佩珂整理行装,准备跟卡去法兰克福时,把前夫在伊斯坦布尔买的一件礼服也放了进去,因为后背露得比较多,她在卡尔斯不敢穿,而在伊斯坦布尔就可以当街卖。卡是从法兰克福流亡回到卡尔斯的伊斯坦布尔人,作为一名临时被任命的记者,在卡尔斯人眼中他代表了双重的生疏。卡的伊斯坦布尔身份让卡尔斯人怀疑卡看不起他们,卡的德国经历更让他们羡慕和自卑。在《亚细亚旅店的秘密会议》一章里有一段话,将这一复杂感情推向极端。反对政变的各种政治势力联合签署了一份谴责声明,让卡带去德国发表,卡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暂且不谈,有没有求助于德国人发表这份声明的能力搁置一边,而是事实本身就严重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签名之前,他们纷纷与欧洲人划清界限。一位年轻人说:“我为自己不是欧洲人而感到骄傲,为欧洲人眼中天真、残暴和愚昧的我而感到自豪。要是他们美的话,我就丑,要是他们聪明的话,我就蠢,要是他们现代的话,我就原始。”极度的自尊表现出强烈的排斥,但从卡尔斯人的内心里对于西方的崇拜是显而易见的,从他们对于卡的友好和毕恭毕敬中以及具有影响力和号召力的宗教领袖“神蓝”的表现中,这一感情被表现得淋漓尽致,盲目崇拜与盲目排外的矛盾集中地体现出来。卡尔斯人想象的法兰克福代表西方,那里富有、民主、开放,人们没有对于“阿拉”的痴狂;而卡尔斯则专政、暴力、肮脏、混乱、贫穷,人们是由于足够的贫穷才去信仰真主;伊斯坦布尔在这里作为一个缺席的城市,介于卡尔斯和法兰克福中间,它的过去是卡尔斯的现在,它的现在是法兰克福的过去,代表过去、现在、未来的呈递关系或者是回忆、逻辑与幻想的关系,构成了小说所要表达的三块内容,笔者大胆认为:帕慕克有意使伊斯坦布尔的缺席,正恰恰说明了它的隐现,他只是借《雪》这部小说来说出伊斯坦布尔的变化历程。
三
小说《雪》最主要的一个主题:宗教狂热分子与军方的斗争,或者是国家内部的民族冲突,土耳其人与库尔德人之间的冲突,是这部小说里的主要矛盾,也是整部小说主要表现的主题。卡尔斯的雪的突如其来是整个纷繁事件的生发点。这是帕慕克奠定的小说基调。卡尔斯这个由于地理位置和历史问题遗存下来的小城,随处充斥着警察暗探、伊斯兰教狂热分子、自杀、暗杀、军人政变、政教分离派分子、库尔德人和土耳其民族主义分子,和他们之间无休止的矛盾和冲突。在卡尔斯,实际上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教育学院院长因反对学生戴头巾被枪杀,事先写好而尚未发生的报纸上的新闻和军事政变。更加反讽的是政变就在电视直播的一幕戏剧中进行,排除异己的枪杀发生了,现场的观众还在投入地看戏,直到有人倒下了,他们才如梦初醒。在雪中,仅仅三天时间一系列荒诞可怕的事件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