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怒发跟前。
这一举止不但在军容欠妥,于常理也不合,可那人硬是用毫无破绽的热情将这荒唐的见面仪式熨暖烫平了,似乎如此相见最合理,假惺惺寒暄最该嫌。
只有秦永真心里清楚,刚见面第一个回合的试探,自己就输了。
须知以他的身手,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抱住他,可那人两只手一开一合,须臾间自己的反应竟慢了半拍,或者说,是犹豫了,虽只是片刻的犹豫,假如那人要害他,此时也已得手。
当然,秦永真到底过人一等,知道在政治交锋上,这种犹豫后的妥协是唯一的办法。两只手合围之下,他假如躲开了,就是露怯和猜忌,假如躲不开,就是迟钝和陷于被动,无论哪样都会狼狈,只有在瞬间表现出拿捏入微的欲拒还迎,才能扳回一点脸面。所以压下一闪而过的不悦,他在拥抱中象征性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背,陪着大笑了几声。
介绍了众将之后,那人眼光在侧立一旁的秦知暖身上奔了两趟,双眸登时绽出了光芒。十二岁的姑娘,身子已拔得成熟,有种含苞欲放的诱人,况且,她又是个倾城绝代的美人胚子,想叫人忽略也不容易。那人朝她温柔地笑起来,秦知暖也瞧着他,觉得他虽不起眼,但凭着与父亲的一抱,对自己的一笑,可爱徒生,必是个好人。
秦永真见状,有意无意指了指她,对那人道:“这是小女秦知暖。”又对秦知暖道:“这是南宫将军。”
秦知暖不亢不卑地说:“给南宫将军见礼了。”轻轻一福。
南宫将军如是见到一幅画突然发出声音来,呆了片刻,才大笑道:“哈哈哈,好名字,和我的正好一对儿。”
秦知暖面上一红:“将军取笑了。”
“谁敢取笑!”南宫将军说,“你叫秦知暖,我叫南宫冷,这不是一对儿嘛?”正是这句没头没脑没长没幼的话,在秦知暖初发的少女春意中埋下一粒种子。
因着战情紧急,原是约定两天后就要拔营,与南宫冷的队伍分进合击,本该立即部署协同作战计划。但秦永真却说不急,临时提出先吃饭,这是他的手段,算是回敬南宫冷的那记怪招。因为他看南宫冷只身前来,必是成竹在胸,自己这个东道主又何必折了风度,于是传令摆下酒席,与众将官宴请南宫冷。席间秦知暖陪在一旁,听二人纵谈天下,竟无半句涉及戎事。
南宫冷原来一点也不冷,几盏酒下去,更是将整个营帐的气氛带松动了,每个人都觉得,这无论从长相还是格局都寻常无比的男子,却洋溢着似火热情。
第二天,南宫冷走了,除了留下一个天衣无缝的作战计划,还有一支玉簪。计划是留给秦永真的,玉簪是给秦知暖的。
他说,好玉温凉,正要知冷暖的人来养。
那是一支形制再普通不过的簪子,看起来和南宫冷一样,只是质地黝黑,要在日光下才能依稀辨出通透来,另有一缕轻快奔逸的白,分明得如同人工镶嵌,可它偏是天然的。秦知暖家世显赫,自幼见惯了宝贝,加之自己好容光不必鞍佩,寻常姑娘家追逐的翠钿明珰,她早已不感兴趣,但眼光有的,看出来这是上品的黑玉。
这成了她唯一的首饰,一戴多年,从花苞戴到了花放,至今还吃在青丝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