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落榫的声音，卫述秋大致能猜到，杨裕麟也和自己一样被关进了小黑木箱里。
“那么……”吕焕漳说。
“不劳动手，我自己进去。”一个熟悉的女声懒洋洋道，似乎多说一个字都嫌烦。
卫述秋一惊：“是秦知暖。”
吕焕漳道：“不敢，秦大人吩咐，不可委屈大小姐，岂能将你锁在这透不过气的东西里。”
“哦，那你要怎样。”
“大小姐只管坐在这软榻上就是，只不过，手脚还是在柱子上绑住了好些，免得底舱内颠簸，反而伤到了你。”几句话倒说得漂亮。
“绑吧。”她简单地说。
又一阵悉索声，似乎手下人仔细绑了很久，怕她轻易挣脱。随后脚步声渐远，吕焕漳边走边道：“你们两个守在门外，多留意些，到地方之后自有人下来……运人。”两人应了一声，关门声起，再无响动，重归黑乎乎的一片寂静。
如果是在码头，必然人声嘈杂，怎么这般静法？
不多时，船身晃动得厉害起来，渐渐觉出了提速，想是起航了，分水前行的声响终于打破了舱内的寂静。也是在这时，只听得杨裕麟在木箱中瓮声瓮气地轻呼：“大小姐……大小姐……”唤了一阵，没人答应，他歇了歇又唤，如是四五遍，才听秦知暖道：“什么事。”
杨裕麟道:“你没事吧？”
“没事。”
“大小姐，我只想说……假如我们没有被将军发现……而是离开了太守府……我也不会杀你……我……我不想你死。”
秦知暖轻哼一声：“那么多谢你了。”
“不，大小姐，”杨裕麟道：“我想过了，今趟是活不成了，出了蓝水护，我们就是死路一条……咳咳……死之前，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我不怎么想听。”秦知暖道。
“……大小姐，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何尝不讨厌自己……我自幼……唉……自幼懦弱，如非遇着授业恩师王老爷子，不嫌愚笨地传了我一身好艺业，又遇到将军赏识，在太平分构战时破格提携，予我机会杀敌立功……我这样的人……咳咳……岂能有今天这般成就，哪知道……我好生后悔，既不能全将军之命，又没勇气为了你站出来与将军理论，简直……简直是将两头都辜负了……柳大哥的死，我也难辞其咎……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只不过，假如还有……下辈子，我一定舍命保护你，不叫你再受半点委屈……”
以他的身份，能说出这番话来，几乎已是卸下了心间的重重甲胄。
秦知暖原本对他毫无好感，这时听他如此突然的表陈心迹，略有些意外。因她早年间便离开秦府，在月下小惜轩长居，素来与秦永真的部下过从不密，可以说除了知难而上的柳本初和傅氏兄弟，她与军中众将即使见了面也说不了一句话，甚至眼角都未必扫得上第二眼，这样清浅的关系，怎说得上“下辈子舍命保护”，“不受半点委屈”这般盟誓？
她略一沉吟，暗想：“原来，他也复杂得很，倒不完全是个冷血之徒。”心中对他的恶感减了几分，但一想到藏刀楼的惨祸，又不免怨怼，淡淡地道：“辜负不辜负的，也谈不上，如你而言，现在说什么话也都晚了，已然迟累了那么多无辜性命，更可怜傅远，竟被你亲手射死。”
“啊……起先那人是傅远？那他不是被熊冬杀的？”杨裕麟一愣，随即叹道：“……大小姐……我知道如今说这些显得伪作……虽是我命人围住藏刀楼，但我心中确实侥幸盼着柳大哥和傅深……能逃出来，可惜听吕焕漳说，已经确认二人的尸身……咳咳……不过两个人都能留得全尸，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全尸？这是什么意思？”
“你留在厅中与将军谈话时，我和姓卫的小子先一步被吕焕漳带到船上，吕焕漳念在旧情，只把那小子关进箱子里，而把我带到了上面客舱，服了些伤药……将军的参同劲真是霸道……嗯……他说不知为何，藏刀楼内九成的尸体都被砍了头，身首异处，留得全尸的没有几具，也正是如此，才容易辨认。”
被砍了头？那就是在自己离开之后发生的变故。卫述秋心中掠过一丝不适，难道又和滑小川有关？
沉默一阵，想起卫述秋的话来，秦知暖道：“死都死了，全尸不全尸的，又有何区别。对了，卫述秋……那少年还活着吗？”
“吕焕漳说还有气。”杨裕麟道，“生受了将军一招参同劲还能活下来的已经很不错了，这少年深藏不露，只怕不在我之下……真是看走了眼。”
“是么，难怪爹问我，他和晚客唐轻松是何关系，还说他身上有什么‘迎风酿’，唐轻松和迎风酿是什么东西？”
“唐轻松？”杨裕麟惊道，“不可能……这是传闻中的‘三达大仙’哪，据说他早就不在太平界了。”
“哦，是死了么？”
“没有，‘三达大仙’便是想死也不容易。”
“那，莫非是去了……四环游侠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