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永真又是一愣，还真是口舌便给，对起话来像排练好的台词一样迅速，他笑了笑，不再言语。四人默默进食，用餐已毕，下人收拾好桌子又上了壶清茶。秦永真喝了几口热茶，放下杯子，经过一顿饭时间的思绪整理，他终于有了决定，看定秦知暖，说：“命令是我下的。”
终于。秦知暖心头反而松了口气，低低应道：“嗯，那很好。”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得到他亲口承认，还是挺值得宽慰的。
秦永真道：“一个时辰前，吕焕漳报于我说，你被人救了出来，还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裕麟带你回府来相辨，我就知道，你是要见一见英幼。既然你想见，我就让你们见了。”
信息量颇大啊，卫述秋心想，吕焕漳，应该除杨柳双雄之外的一个小头目，那么秦永真也确实有个儿子叫秦英幼了。
卫述秋猜得是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杨裕麟被气得直咬牙，心道：“难怪将军一早就候着我们，原来是吕焕漳这吃里扒外的。”吕焕漳是他手下一名副将，也在当晚围困藏刀楼的队伍里，想不到他一早就有越俎代庖的素质，竟私自赶来报信。可他与杨裕麟究竟谁应该算吃里扒外，也难说得很。
秦知暖却轻叹一记，她晓得，父亲当着卫述秋和杨裕麟二人的面提到了秦英幼的名字，那就是打定主意不想让两人活了。自己死了不要紧，杨裕麟也随时有送命的觉悟，可惜却要连累这萍水相逢，还于她有救命之恩的卫述秋。再想到与自己朝夕相伴数载之久的柳本初和傅氏兄弟，她眼眶一红，说：“你要女儿死，女儿死，没什么说的。何必叫旁人陪杀。”
“我自有分寸，不该死的就不会死。”言下之意，必须死的，绝活不了。
秦知暖一挑秀眉，道：“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那满楼数十名无辜之人，都该死吗？”
瞧她如此反应，秦永真心中一软：“你脾气又上来了，这才是顶撞惯了的样子，真像你娘。”
“别提我娘！我们的事与她无干，我若真是像她，这些年又何必听你的安排？”
“安排？难道自甘堕落入娼寮，也是我安排的么？”秦永真冷哼一声。
秦知暖咬咬唇角，冷笑起来：“秦将军，秦太守，若非我自甘堕落，你在高廪城能有这等太平日子过？你口口声声为了秦家，我瞧都是为了你自己……”
“住嘴！”喀嚓一响，整张桌子没头没脑地往下沉了半寸，桌身几乎变了形，一道斜斜的裂缝曲曲折折走通了整个桌面，四方几个榫头也崩了出来。秦永真恼怒之下稍一松劲，竟将坚硬无比的铁梨木桌案压废了。这是铁梨木中的细丝木种，密度极高，是世上最坚硬的木材之一，便是拿大锤子砸也未必能砸出印子来，杨裕麟心跳得厉害，这份功力，只怕与自己的授业老恩师王希重不相伯仲。
冷场了。又得凭卫述秋来破。他轻叹一声：“可惜了，多好一张桌子……秦伯伯，我有个问题想问。”
秦永真不言语。卫述秋擅自当他首肯了，便问：“这一桩麻烦事，杨昊天能得什么好处？”
“这种问题不该你问。”秦永真似乎被秦知暖闹得没了耐心，看也不看卫述秋，冷冷道。
“也是，这么说你真不打算杀我啦，若要想杀我，又何必回避问题。毕竟，这是第一座被毁掉的藏刀楼吧。”
秦永真不怒反笑，忽然抬起右手向卫述秋一摊，杨裕麟“啊”的一声喊出来，他知道这是秦永真的绝学“参同劲”。虽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招，但一摊手间隐隐有片风入夹道的低啸声，舍此无他。
这确是参同劲中的一招“问休”，还没等卫述秋脑子反应过来，他身体便生出感应，面上忽红，周身猝发出一阵酒气，与参同劲撞在一处，啸声渐高。秦永真本拟一伸手就能立毙此子，哪知居然遇到这么厉害的内劲反冲，他“咦”了一声，手掌一翻，收起两指，使出第二招“摩尼”，中间三指飞快地破入酒气之中，搭上卫述秋的胸口。
卫述秋像被撒野的疯牛直直挑飞，连人带椅子抛跌出去，撞倒屏风，摔在地上生死不知。杨裕麟还没来得急起身，就发现秦永真那可怕的三根手指转眼搭在了自己肩头，他浑身如遭电击，自然而然生出满身的内劲相抗，铁梨木椅子哪经得住这般催，扑拉拉散成一堆。杨裕麟大口喷血，倒在地上。
秦知暖面色惨白之际，秦永真瞧着一动不动的卫述秋，喃喃地道：“这是‘迎风酿’啊……这混小子究竟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