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日,祭神日。
一身黑灰色长袍的老人是这一日午时入的山。他的手掌拂过了山脚下那块历史久远的界碑,上面刻下的咒文已经不再清晰,却依然散发着淡淡的神性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那段闪耀在历史长河里的战争。
老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的职责不允许他有太多的感慨,不过似乎人到了这个岁数,总会多少有些怀旧。他看了一眼石碑背面那些耳熟能详的介绍格兰之森的文字,庄重地合十一礼之后,就提步入了山。
他穿过残破不堪的坊门,沿着一条小路缓慢地走着,此时深秋,绵延不知多辽阔的山坡上,尽是火一样的红,偶尔还会看到鎏金一般丰收的田地,没来由地让人喜悦。
老人一路走过,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有风自山中吹来,带来了低低的祈祷声。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翻过半面缓坡,坡势向下,底下是一块巨大的平地,有一条长河环绕,平地正中有一座式样古朴的祠堂,堂前摆了案子,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一群人,一色的灰袍,虔诚地伏在地上做着祷告。
他站在山坡上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大陆的种族千千万万,信仰的神灵也各不相同,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礼仪风俗,在祭神这一点上都是出奇地相似。
老人并没有在意村庄里的人的怠慢,反而饶有兴味地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开始观看这难得一见的仪式。直到太阳落山,直到篝火点燃,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驱魔师?”村长就这篝火的光芒,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有着鹰一样锐利的眼神的老人。
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双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轨迹,随着他十指繁杂的动作,一道金光凭空绽放,他胸前升起一个玄奥的图案,花纹繁复,正中央依稀是一个十字架一样的东西。
这个图腾,正是大陆上所有驱魔师的象征。
似乎是被这突然出现的金色光芒震慑到,本来已经开始喧闹着准备各回各家的村民们,也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老人胸口的图案,眼神里都是有些尊敬。
驱魔师,无论是在战乱的时期,还是在和平的年代,都是他们这些平民眼中值得尊敬的对象。
村长两根灰色的眉终于舒展开来,眼中露出了山里人惯有的热忱与爽朗:“正等着您呢,没想到来这么快,正赶上了祭神,倒是有些对不住了。”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老人走到篝火旁边,地上的琳琅满目的酒和食物,老人正待推却,村里的其他人也各自从家里拿出了珍藏的好酒与美食。气氛热烈,看起来竟似准备狂欢一般。
“每年秋日祭神,就意味着又过了风调雨顺,富足的一年,因此大家都习惯这一晚狂欢,说起来驱魔师大人您来得刚刚好!”村长拔去酒囊的塞子,递给老人,笑着说道:“对了,还没有请问您怎么称呼?”
“叫我沃夫甘,就好!”老人闻着清冽的酒香,心情不由得也好了起来。
二人喝过几个来回的酒,村长似是随口地说道:“本来树精作祟,我心想随便来一个驱魔师就可以搞定了,却没想到您这样德高望重的前辈能来,镇子上的人真该通知我一声才是。”
“树精?”
沃夫甘转头望大山的深处望去,却只能看到被篝火映得明亮的山壁,上面有无数个人影在扭动,再往上,就是密密匝匝的林木,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出来。
“其实老早就有了,一直都很安分的。就是这半年不知道怎么了,进山的人迷路啊,浓雾啊,失踪了好几个。”村长摇头叹气:“就怕有一天我们不进山,它们反而出来了,还是尽早清了好。”
“树精是最低等的精怪,只能依附在深山里面生存,法力低微,个性也温和,偶尔使用法术,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沃夫甘轻吐了一口气,笑道:“离开深山一步,它们就活不成了。村长也无需担心太多。”
“这个咱们都明白,”旁边有听到的村民们这时插嘴道:“毕竟在山里面生活了这么多年了,啥精怪没见过?可是现在不是那么回事了,要不咱也不会请你来,对不?”
“可不是,我家那口子被那树精给捆了,生生勒断一条腿呢!”
“要是这么简单,咱会大老远地跑到镇子上请人来么?咱又不是闲的慌!”
村长摆手止住旁人的议论,叹气道:“其实最初时候也就是发现那些树精活跃了不少,以往进山的村民只有砍到了那些成精的树,树精才会动弹几下。谁知有次有人不小心把斧头落在了树上,那棵树竟然就像狂暴了一般,伸出藤条来抽人,要不是他逃得快,约莫着就要被捆死在那了,就这样还是折了一条腿,现在在家将息着呢,秋收估计都好不了。”这说的就是刚才那妇人家的汉子了,那妇人见沃夫甘看他,急着添了一句:“真的,大人,咱山里人可不骗人啊!”
“这还不止,后来又有后生去山里,远远地竟然发现有浓浓的雾把林子罩住了,他壮起胆子凑近了一看,竟然发现有树一样的东西在雾里面跑。后生不敢再看了,便急忙跑了回来